和清魄未语,只是摸了摸茶杯的温度,推到了华冰面前。
“若是北戎开战,有几成把握。”
“十成。”
华冰看了眼和清魄古井无波的面容,笑了笑,道:“只有北戎的情况下。”
和清魄没有说话,华冰知道是默认了。先楚已然从内乱中休息了过来,禹念慈一直野心勃勃,如今大秦国力强盛,皇帝却迟迟没有动手,显然也是在顾及腹背受敌。
不过,如果开战,自然是建立军功的好机会,这大约是甄安戚想看到的。华冰猛地直起腰,是了,甄安戚想看到战争——那秦朔风说的他与北戎勾结会不会就是想挑起战争?
想通了这一点,华冰叹了口气,蹙眉往后倒,本以为会靠到和清魄的身侧,没想到身后什么都没有,自己直接往后倒下去了!
等华冰回过神来,见上方是和清魄微微惊讶的眼神,自己竟然躺到了他的腿上。华冰忽然想笑,但又生生的忍住了,导致面容有些奇怪。
“咳咳。”
忽然听到阴影处传来的一声咳嗽,华冰吸了口气,缓缓地起身,道:“你怎么往后退了?”
和清魄耳尖微红,镇定道:“正要起身。”
华冰扯了下和清魄的袖子,道:“有事吗?”
和清魄顺势坐下,道:“无事......”
华冰连着上了几次朝堂,明日便是休沐了,朝中并未有大臣敢明目张胆的在朝堂上提出会凌公主殿下不该再在朝中的话,华冰依旧像是一根老油条一样站在那里眼观鼻,惹得皇帝看华冰的眼神越发凝重。
“皇上,司隶校尉从前便执法不明,用刑残暴,还连累家室,此番这是隐忍许久丧心病狂啊,求皇上明察。”
华冰余光瞥见司隶校尉在听到这句话时,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又瞥向了那声泪俱下请求给司隶校尉降罪的御史中丞。
“皇上,臣以为不妥,司隶校尉在朝多年,劳苦功高,甚至为此痛失亲人,还请皇上三思。”
这话看着像是在为他求情,实则除了在他心口又插了一把刀之外,并未有任何用处。
只是可怜这样人,在遵循法家思想时,以偏概全又没有坚持下来。在遭遇那样的经历之后,又不能痛定思痛,反而将自己所立志向抛弃,不能贯彻。终于在任劳任怨之后,沦为棋子,受人摆弄。
司隶校尉与自己并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华冰并未有相救的心思,只想等着看司隶校尉之后,是什么在等着自己。
终于,如乐太傅一般,这个失望透顶的臣子低下头,道:“臣知罪。”
可是,他在认罪认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家中还有个未嫁的女儿,今后该如何办?
“按律处置。”
皇帝说出这四个字后,司隶校尉就被上殿的四个侍卫拉住要拖下去。
“慢——”
只见宗正丞走了出来,抖了抖长胡子,朝着皇帝颤颤巍巍的行了个礼,苍老的声音道:“皇上,老臣以为,司隶校尉早年经历人生大起大落,若不是有什么特殊刺激,老臣以为,司隶校尉不会再行酷吏之举,也不会酿成数十名官家子弟并十多家连坐的惨剧。”这话由宗正的人说出来,耐人寻味。
华冰却是冷笑,惨剧,是说的那些人渣造成的惨剧吗?宗正丞出来说这话,是暗指司隶校尉背后操纵之人是皇室贵族吗?
“莫非司隶校尉背后还有什么人指使?”
听到皇帝的话,四个护卫又停了下来,将拎着的司隶校尉放回原处,司隶校尉的眼中却尽是迷茫。
“皇上,此事事关皇家,并无证据,因此老臣不敢多言。”
好一个没有证据,不敢多说。
乐太傅平日里皱起眉更深了一些,看着宗正丞。
只见宗正卿道:“宗正丞,你也是老臣了,若只是猜测,可知后果?”
“这——”
华冰看着自导自演的宗正两人,见宗正卿余光一直飘向自己,低头笑了笑,走出来,道:“父皇,儿臣也有所耳闻。”
“哦?”皇帝似是来了极大地兴趣。
宗正卿两人没料到会半道被人截胡,此时呆愣的看着会凌公主。
华冰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准备好的说辞,但既然是准备针对自己,哪里有不先下手为强的说法。
“父皇,只是此事涉及皇家,儿臣想单独与父皇禀报。”
“会凌公主——”
“皇上,臣说的就是——”
“好了,都到书房去说,都退下吧。”
看着皇帝离开,华冰转身带着笑意看着敌视的看着自己的宗正两人,比了个口型,“请——”
华冰走时与乐太傅对视一眼,又见御史大夫对自己拜了拜,华冰点头,朝书房走去。
华冰快步走进书房,宗正两人不好抢先,又跟不上华冰的步伐,只能跟在后面走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便听到皇帝声音,“甄将军?”
宗正卿与宗正丞一听不妙,连忙进了书房,见会凌公主垂眼站在一旁,皇帝一脸的狐疑与不相信。
“微臣参见皇上。”
抬眼正好看到会凌公主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一笑,宗正卿正想说什么,皇帝却道:“起来,会凌你继续说。”
看着宗正卿两人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插不上话,华冰继续道:“是,父皇。此事儿臣也没有证据,只是甄婕妤如今怀有身孕,甄将军戍守在外,都不便询问,只是单看甄将军的晋升,便看瞧出端倪。”
华冰此番言语,纯属往甄安戚身上套。城郊庄子的事,本就牵扯广,不知是德妃还是贤妃想往自己身上扣,但又不知道详情,便可能会编造。既然旁人要编造,那不如自己来编个故事。
甄安戚晋升的太快了,不说或许觉得顺理成章,但只要说出来,尤其是多疑的皇帝,定会觉得哪里的细节不对。就算当时合理,记忆也是会加工的,尤其还有个枕边人。
只要暗示,司隶校尉是受甄氏父女指使,皇帝的性子,不用自己多说,便自己会有猜测。宗正两人既然想往自己身上带,那自己直接往后面的人身上带更直接。
果然,皇帝陷入了沉思。宗正两人虽然还摸不清情况,但看情形不妙,宗正丞便开口,道:“皇上,此时会不会与宫中皇室有关?”
明明是暗指皇室子弟,但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不一样的话,见皇帝看着宗正丞蹙眉,想来是想到甄卿了。
“宗正卿,说的可是这件事?”
“是,但是——”
“后宫之事,朕自有评断,你们先退下吧。”
听到说岔了的两人,华冰对着宗正两人欠身,以示敬意。两人见皇帝微微低头,不说话了,只好退下。
华冰听着声音消失,又道:“父皇,虽说此时说这话不合适,但为军国大事,儿臣还是想同父皇说,此时情况不明,若是有人与甄将军报信,边境会不会不稳?”
过了一会,皇帝道:“朕知道了,会凌,你也退下吧。”
华冰依言行礼,看了一眼金公公,退出了殿内。
走出重熙殿,华冰忽然问道:“今日可是要去见汤奉仪?”
“是,汤小姐递了几次牌子了,殿下忙于政事,又有诸多事务,便一直没有去。”
“那就早些去吧,中午还能在外头吃个饭。”
“是,菘蓝这就去安排。”
在德满楼同如今的小虎掌柜吃了饭,便前往汤府。到了汤府的后门,没有见到往常早早迎接的汤奉仪,问了下时间,并未早多少。菘蓝正朝两边看是,正好看到汤奉仪带着一个蒙面的女子从后门出来,正好撞见在马车上往外探头的菘蓝。
菘蓝一下便认出了汤奉仪,看着汤奉仪楞在原地,才回到马车,道:“殿下,汤小姐出来了,还有个女子。”
华冰挑了挑眉,走出马车,见汤奉仪已携了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跪在了地上。见华冰走出来,颤抖着轻声行礼道:“臣女参见殿下。”
另一个高挑的女子吃惊的看着华冰,被拉了一把才低下头。
华冰垂眼看着诚惶诚恐的汤奉仪,道:“先进去再说。”
汤奉仪应了声,到前面引路。汤奉仪已提请吩咐了府内的众人,所以一路倒也清静。到了汤奉仪的住所,汤奉仪先让华冰上座,又跪在华冰面前,道:“臣女有罪,请殿下降罪。”
另一个高挑的女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一脸疑惑。
华冰托着腮带笑看着汤奉仪,汤奉仪见华冰不说话,心中顿时有些后悔,咬了咬牙,道:“殿下,此乃司隶校尉之女,智英,今日下了朝便有了旨意,臣女一时不忍,才初次下策,求殿下饶恕,给她一条活路。”
华冰冷笑一声,道:“菘蓝,将智英小姐带下去吧,以后就让她待在汤府,与奉仪作伴。”
菘蓝应声,跪着的两人大喜,连声道谢。
待菘蓝将智英带下去后,华冰淡笑着看着汤奉仪,道:“没有第二次。”
汤奉仪身子抖了抖,道:“是,谢殿下大恩大德。”
司隶校尉不易,此女也算是命苦,想来往后的日子不会轻松。既然汤奉仪有心留下她,倒也没什么,只须跟自己明说就是了,只是这般假装偶遇迫不得已的苦情戏,着实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