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乐明明可以反抗,可是此刻她整个人就像凝住了一样,只是淡淡说道:“我要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做得太过!”
“虽说大家都是一起伺候二皇子的,可你也别怪我,怪只能怪你得罪了二皇子,怨不得旁人!”说这话时青儿眼中的狠辣之色更浓,似乎是要将师乐吞进去一样,看来她是没打算让师乐活着出来!
师乐并不想反抗,因为她知道只有留在这王宫,她才有机会报仇,才能看着霍文晋一步步被毁灭,她不能前功尽弃!况且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为了阿桦,为了她们共同的信念!
这间柴房似乎是已经很久没用了,里面的柴火都生了霉灰,一踩就“咔嚓”碎掉了,明明是屋内,可地上却长满了青苔,也是奇怪。
到了夜里,师乐才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屋顶漏雨,常年没有人打理,屋里才会长满了青苔,此刻外面雷声大作,她蜷在灶台边上,冷得瑟瑟发抖。
她喃喃念着:“南尧芃啊南尧芃,我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
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她不想说,更不能说。
她怕说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靠近南尧芃了!要是他知道师乐曾是他的好兄弟的妻子,他又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觉得有些许遗憾呢?
想到这里,师乐“噗嗤”笑了,要是他知道了,他才不会觉得遗憾呢,说不定还会上赶着去当和事佬,让两人破镜重圆吧!
师乐一边想着,一边喃喃自语:“南尧芃啊南尧芃,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要是告诉你了,你能接受你一直以来信赖的兄弟为了他的仕途大业捅你刀子的事实吗?”
就算他能接受,师乐也没办法违背她的内心,她怎么能从霍文晋的泥淖之中爬起,又陷入南尧芃的一世深情……
这人可真麻烦,哄着不行,骗也不行,一边说着要听真相,一边又害怕听到真相……
南尧皇宫后苑,南尧芃与霍文晋骑着快马,奔驰在山坡上。
自从赤峰一战之后,霍文晋与南尧芃就很久没见过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霍文晋心虚,是的,就算是他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也会心虚。
他不仅会心虚,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夜半无人时才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师乐就是他这一生都挥不去的痛!
南尧芃的那匹赤烈汗马还是一样剽悍,将霍文晋远远甩到了后头,他想起小时候他们二人经常在后山上骑马,他总是比霍文晋骑得好,每次比赛他总能赢,那个时候的南尧芃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知道每次霍文晋都故意让着他,这或许是他身为南尧二皇子所能感受到的唯一优待吧!所以他把霍文晋当成唯一的朋友!
霍文晋从来不在南尧芃面前抢风头,因为,他要的不只是一时的风光,而是,这万代江山都要跟着他姓霍!
是啊,他能忍,有谋略,南尧芃永远也不知道,这份友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是彻彻底底的骗局,是太子和霍文晋的圈套!
姓南尧的人在霍文晋眼里都不值一提,因为,最终这些人都是他的刀下臣、阶下囚!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跑不过你啊!”霍文晋骑马追上跑在前面的南尧芃,哈哈大笑道。
这些年总是他赢,南尧芃似乎已经习惯了,所以当他看到那半块白玉时,心中顿时烧起熊熊怒火!这次,是他输了吗!
“霍兄,你还是一样谦虚啊,要是你想赢,不也是轻而易举吗!”南尧芃朝着霍文晋笑了笑。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下官没有谦虚。”
虽说霍文晋总是一副顺从温顺的样子,可南尧芃却觉得,现在的霍文晋给他的感觉是压迫、是窒息,他开始觉得看不清霍文晋心里在想什么了。
细想这些年两人的相处,他似乎从来没有将霍文晋看透过,他只是傻傻地觉得,只有这个人真心对他好!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并不是坚不可摧的,只因为一个师乐的出现,就打破了这种和谐和平静!他打心里觉得自己太小气了,就算师乐选择的是霍文晋又怎样!他没权干涉,他只是觉得他和霍文晋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霍兄,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觉得你跟我不是一路人,可你却是陪伴我最久的人,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怪啊!”
“殿下是皇子,下官自然不可与您相提并论,您何必为了这种事烦忧呢!”
“你永远是这样客气,但是今日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了,霍兄,人真的是会变的!”南尧芃淡淡说着,心里千丝万缕理不清,不知该从何说起。
“沧海桑田、海枯石烂,莫说是人了,斗转星移之间,宇宙万物不知经过了几世轮回,人变了很正常!”
南尧芃翻身下马,霍文晋紧随其后,二人牵着马走在草地上,山风呼呼地吹,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小声骂对方一句,估计他也听不见,南尧芃多想借着山风将想问的话都问了,可他还是忍住了!
“你还记得吗,有一年我被父王责罚,心里不痛快,就拉着你跟我一起来后山骑马,我跟你天南地北地聊着,我就将不开心的事都一股脑抛开了!”
“能为二皇子解忧,是下官的荣幸。”
“你还记得那时我们都聊了什么吗?”
“好几年前了,委实不记得了!”
南尧芃望着霍文晋笑了笑,旋即说道:“记不住也正常,霍兄那时候精心钻研史书,刻苦治学,哪像我整日游手好闲,只把心思花在了玩儿上,这不到今天我都还记得那时霍兄说的话!”
霍文晋尴尬地笑了笑:“哦?我说了什么!”
“你当时说浮玉山风景秀丽,若能携一佳人常伴左右,隐居山林,此生可无憾!”
霍文晋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说道:“那果然是下官年少无知了,生在如今这世道,困圉沉浮,这样的愿望如何能实现呢!”
“霍兄有所不知,我当时可真是把你描述的画面好好在心里回味了一番,心想以后我也如你这般潇洒……可如今,困于宫闱,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宿命吧!”南尧芃望着天边,神情落寞淡然。
霍文晋微微一笑:“所以人果然是会变的吧,现在你我二人的心境怕是早已不同于往昔了!”
“是啊!不说了,还是聊聊高兴的事情吧,都说才子配佳人,冷将军之女与霍兄结为秦晋之好,也真是让人羡慕至极啊!”南尧芃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始试探了。
说到此处,霍文晋突然沉默了,如今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想要的!可他还是假意逢迎道:“二皇子不必羡慕,您的良缘还在路上!”
“是吗,那不知霍兄是否期待着再有良缘呢?”
霍文晋不会想到,南尧芃发现了师乐和他之间的不明不白的关系,他还以为这个二皇子在拿他取乐,便自嘲道:“良缘谁会嫌多呢!”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尧芃压了好久的怒气似乎就要喷薄而出,但是他要是发火的话可真是会让别人摸不着头脑。
“若是有良缘到了,霍兄可要珍惜啊,可不要负了佳人美意!”他脸上平静无波,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却让人感受到凌冽的肃杀之气。
霍文晋早就觉得奇怪,南尧芃与他多日未见,这个时候明明该去上早朝,可他却硬要拉着他上后山骑马,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个二皇子顽劣无度,但为了维系这段虚假的友谊,也只好作陪,如今看来,他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自从觅筠从霍府消失之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变得异常敏感警惕,甚至开始疏远冷欣怡,而南尧芃的这番话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不是他能控制的,就像正常的生理反应一样,那么自然地就流露出来了。
觅筠死后,霍文晋向外界放出的消息是,兵部尚书夫人染了恶疾,医治无效,夜半撒手人寰。将觅筠抬去乱葬岗的两个家丁也已经被他灭了口,这事只有他和冷欣怡知道,按理说南尧芃是断不会知道此事的。
他眼神有些闪躲,说道:“不知二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有良缘,下官自然不会辜负!”
“那就好!”南尧芃早就猜到师乐与霍文晋关系不一般,今日一试,果然如此,只是不知是有何渊源,能让师乐将那半块玉仔细收藏,可又要处心积虑置霍文晋于死地……
难道,真是痴心被负,昔日恋人形同陌路?那日在东宫,霍文晋受到那番指控竟然还能面不改色与师乐当堂对峙,也是很有勇气了!
南尧芃在心里暗道:这个女人也太傻了吧,没名没分的,如今还落得个连身份都不敢暴露的下场,霍文晋倒是可以高枕无忧,男人又不在乎名节,不像女人,名节对她们而言太重要了,霍文晋应该就是料到师乐不敢当面揭露他的无情无义,这才毫无忌惮的吧!
可是南尧芃只猜对了一半,如今的师乐可不是当初的觅筠,这两个男人都还太嫩了点!
回到旻月宫,南尧芃脑子很乱,要是今天不把这个事情解决,他会疯掉的。
他直接冲到哪间破柴房,一掌劈开了柴房的门,门“哐当”倒下,扑起漫天的灰尘!
师乐站在他面前,并不觉得诧异,只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毕竟这个二皇子阴晴不定的性格她早就领教过。
南尧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他一回来就冲到了柴房,他不是应该去和玄谷一起商量如何揭露太子的阴谋吗?而此刻,他在干嘛!
“我很想知道,当一个人面对绝望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子?”南尧芃侧着身子,用余光瞥着师乐,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你想好没有!”
“绝望?”师乐轻蔑地笑了一下,“二皇子知道什么叫绝望吗?”
师乐朝着她走过去,眼里是掩不住的落寞与哀伤,她慢慢靠近他,手抚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告诉你啊,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烈鬼!”
说完她得意地看着南尧芃,眼中是畅快又是凄凉!
“我见过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那里潮湿又阴冷,到处都是血腥味,无边无际、让人窒息,你不会懂的!”
南尧芃终于明白,原来她从来都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坚强,原来她也有脆弱的一面,可为什么他不愿告诉他一切,为什么?
他多想靠近她啊,只要她敞开心扉,只要她愿意伸出手,他一定立马将她拉入怀中!
可是她不可以,她就像个傻子一样,默默承受着一切,只有从地狱爬出的人才不会再次被伤害,因为地狱烈火噬心,烧成灰烬的心如何再被人刺痛?关于霍文晋做过的一切事情,对南尧芃来说都是不能承受的,师乐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与霍文晋做个了断,再不声不响地离开……
而南尧芃呢,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好兄弟是个恶魔!当然,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个人,深深爱过他……
师乐缓缓回头,泪湿了脸:“让二皇子见笑了,想起往事,一时情难自已!”
“情难自已,都是借口,若真是情难自已,又为何口是心非?该是处心积虑才对吧!”
两颗想要靠近的心,距离还有多远?
南尧芃伸手将师乐揽到怀里,目光如火却又似水:“做我的妻子可好!”
未等师乐回过神来,一双温热的唇倾覆而来,唇齿间甜涩交织,像是在品尝精心准备的毒酒,甘冽却又暗藏剧毒,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开始慢慢试探,开始攻城掠地,她要推开他,可双手却像棉花一样使不上力,她只能任他摆布、任他肆虐侵吞……
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却又如一瞬般的短暂。
“我和二皇子不是一路人……”怀中余温尚在,可人已经远去。
翌日清晨,师乐还在睡觉,一盆水“哗啦”就朝着她泼了下来。
“还不起来!你以为把你关在柴房你就不用干活了是吧!想得美!”青儿带着一群人,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