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到!”
郡衙的书房中,张若正在接待赵国大商贾卓布,便听得宿卫大统领任鄙的一声宣号,紧接着秦王荡便大步流星地进入这里。
“臣张若(草民卓布),参见大王!大王万年!”
张若与卓布都连忙见礼。
张若有官身,故而不必下跪,只是屈膝行礼,作了一揖。而卓布属于赵人,又是商贾出身,身份低微,故而在面见君王的时候还是要下跪行礼的。
卓布低眉顺眼着,没有看到秦王荡的模样。
“卓子,没想到咱们如此有缘,中午一别,咱俩下午就有碰面了。”
听到这声音,卓布吓得两腿一颤,几乎瘫软在地上。
“大……大王?!”
张若颇为困惑地道:“大王与卓布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秦王荡坐到一侧的蒲团上,笑吟吟地道:“卓子,你来见张郡守,想必是为了取得临邛的开采权吧?”
这时卓布已经不敢欺瞒,乃至于左右顾言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的。”
“那你可以回去了。临邛之铁矿,将由官府开采,不再对外开放!”
“这……大王,这是为何?”卓布瞠目结舌地道:“铁矿不比铜矿,官府也没有禁止民间开采铜铁之矿。就草民所知道的,秦国也没有明令禁止私人采矿啊。”
“你说的没错。秦国并无禁止民间开采铁矿的法令条文,但是自即日起,私人不得开采铁矿、铜矿,便将写入我大秦的法令当中!卓布,汝可有异议?”
“不敢。”
秦王荡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诺。”
秦王荡下了逐客令,卓布亦是不敢违背,只能心里憋着一股气,弓着身子离开了。
张若十分不解秦王荡这般的做法,故而发问道:“大王,你为何不许卓布开采临邛的铁矿?卓布,赵人也,生于商贾之家,世代以冶铁为生。这卓布是主动要求进蜀中的,盖因临邛有铁山的消息不胫而走。似卓氏这般的大商贾主动进入巴蜀,能带动蜀地的经济啊,大王不该禁止卓布开采临邛的铁矿的。”
闻言,秦王荡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张若,你是不是在心里认为寡人与这卓布有什么过节,故而不许卓布开采临邛铁矿?”
“不敢。”
“寡人不妨告诉你。张若,以后不只这临邛铁矿,凡我大秦境内,所有铁矿、盐池,只许国营,民间一律不许开采,一律不许私自贩卖。”
“这……大王是要与民争利?”
张若不禁大跌眼镜,随后忙道:“万万不可啊大王。民间的盐铁生意古来便有,私营者多,官府若是横插一脚,与民争利,唯恐民怨四起,于国家大不利也!”
秦王荡叹息道:“张若,你果真认为寡人是被利欲熏心,被盐铁之利蒙蔽了心窍了吗?”
“……”张若不敢说话。
秦王荡又道:“你说秦国的盐铁实行国营政策,便会民怨四起?你之‘民’者,是商人,而非黎民百姓。天下百姓千万,商贾可占多少?普通的黎庶,他们不会关心盐铁生意是国营,还是私营,只要他们买到的盐铁价格一样,他们就会对此漠不关心。”
“而且,商贾多贪婪,贪婪即原罪。我大秦不及齐、魏、韩之富庶,何故?盖因盐铁多出自中原,为中原列国之商贾所把控。似这卓布,为赵之铁商,何故千里迢迢地从邯郸跑到蜀地?不就是图临邛之铁矿发家致富吗?”
“昔日齐国之管子(管仲)也曾对盐铁曾实行专卖政策,但采取的只是局部专卖办法,盐以民制为主,官制为辅,官制为时短暂,民制的盐经官府收购,然后运销于各地而取得巨利,结果是‘民叁其力,二入于官’。然齐国亦是由此赚取了暴利,为天下最富庶之国也!”
“将来战事一起,贪婪的商人必然哄抬物价,然官府,为民生所虑,能让盐铁之物价不会上涨,难道这不是利国利民之好事吗?”
张若闻言,不由得垂手道:“大王远见!是臣有失考虑了。”
直到见识过了临邛的铁矿,秦王荡这才想起了历史上的汉武帝时期所实行的盐铁官营政策。
这不仅能给秦国增加许多财政收入,还可以进一步抑制关东国家的商贾,将盐铁这种经济命脉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便是实行“重本抑末,重农抑商”的国策,秦人少有经商者,这反倒是便宜了许多韩、赵、魏、楚等国的商人,其纷纷进入秦国经商,赚走了不知多少金银财帛!
秦王荡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的卓布来到临邛,见这里山中产铁矿,却没有人开采,大喜,立刻招人采矿,再让人铸铁。
这个时代采矿,只需缴给政府少许银钱即可,于是,卓氏就成了当地的“大富豪”,生活之享受,不亚于“君王”!
根据《史记·货殖列传》记载“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
靠着临邛的铁矿,卓氏已经富可敌国了!
史书还记载了另一位“大富商”——程郑,鲁国人,同样靠挖铁矿发家,比卓氏还有钱。
当时,铁器在当地并不普及,他们开矿冶炼,生产的各种铁器,极受当地百姓的欢迎,自己也“富绛公室,豪过田文。”
田文,就是齐国的孟尝君,有门客三千人。
秦王荡准备更改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的“重农抑商”的国策,但是并不代表他会重视商贾,轻贱农业。农业为国家的安身立命之本,这一点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翌日,秦王荡带着孟贲等十个宿卫,乔装改扮过后,便直奔蒙山而去。
这蒙山县距离成都有二百里之遥,但是秦王荡等人的马力够快,故而不过一个晌午,他们就已经抵达于蒙山县外面的村落当中。
秦王荡一路走来,感觉蒙山与临邛、成都、郫三地那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山路险阻,崎岖不平且不说,蜀地的道路大多如此,但蒙山(今岷山)这个地方更甚,根据路人的介绍,蒙山的好多深山老林里面常有猛兽出没,且遍布瘴气,寻常人最好不要进出。
而在秦王荡离开后,张若有事想找他汇报一下,却只见到任鄙待在那里。
“任大统领,不知大王何在?”张若十分困惑地道。
“大王已经去蒙山巡视了。”
“什么?!”
张若不由得勃然变色:“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张郡守,发生何事了吗?”
“唉!任大统领,你还是尽快派兵去蒙山吧。蒙山不比成都等地,此地民风剽悍,顽固不化的蜀人甚多,且有叛逆藏匿于岷山深处,那里还是‘山人’的地盘,我蜀郡秦军轻易征剿不得。这个时候大王可能已经遇险!大统领,你还是赶快带兵马跟我一道去蒙山护驾吧!”
任鄙听到这话,也是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跑出外面召集人马,跟着张若所部军马一同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