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群臣这般模样,秦王荡早已考虑到他们一定又反对,故而并不恼怒,道:“田相,若是我大秦的盐池够用呢?”
“这……那盐铁官营,自然可以。”田需硬着头皮回答道。
“秦国有铁山而缺盐池,百姓食盐之用,尚且需要关东列国之盐商供给,是故盐铁官营之事,暂时搁置。不过寡人有言在先,一旦秦国盐池够用,盐铁官营之事,立即生效!”
“大王英明!”群臣山呼道。
樗里疾、甘茂等人已经猜到秦王荡下一步意欲何为了。欲得盐池,必攻楚或魏,魏国之盐池甲于天下,楚国之盐泉甲于天下,都是仅次于靠着鱼盐之利发家致富的齐国。
但他们都没有点破秦王荡的小心思。
秦王荡又道:“寡人此番巡视蜀中,发现有山人为祸一方,但是被寡人率军围剿了,并劝得山人下山生活。为安抚山人之心,寡人将册封原山王青鸟为护山人中郎将,赐印绶,秩中二千石,归蜀郡所辖。另外,寡人将征召五千山人青壮,并做新军,号‘无当飞军’。”
樗里疾不禁站出来说道:“大王,册封山人头领为护山人中郎将,安抚山人之心,这能理解。但是何故立无当飞军?五千人的军队虽不多,但是蛮族一旦装备了犀利的兵革,唯恐再度生乱,蜀郡难以平乱啊。”
“严君多虑了。”秦王荡淡淡的道:“此事寡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当飞军,士卒都由山人青壮担当,寡人打算将无当飞军打造成一支劲旅,并委派大将去操练。山人者,善于山地作战,能在山高林密之处健步如飞,可为伐楚之先锋!由我秦国大将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岂能反叛?”
听说秦王荡是想训练这样的一支新军,是为对付楚国,为伐楚之战做准备,群臣都没有任何异议。
“还有最后一件事。”秦王荡又道:“寡人欲治理岷江水患,在灌县,打造兼防洪、灌溉、航行于一体的都江堰!诸卿以为如何?”
樗里疾还没站出来反对,右丞相甘茂便道:“大王,臣以为不妥!两年前臣率兵平定蜀乱,也曾亲眼目睹过岷江之水患,蜀中的洪涝灾害十分严重,但是想要打造这么一座都江堰,恐怕不容易。大秦需要为此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大王继位以来,既连接秦国境内所有的官道,又要建造都江堰,疏通河道,修桥筑堤,这么多项工程,已非财力所能支持的。大王,你欲发展民生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凡事,都需要量力而为!滥用民力,与穷兵黩武何异?”
“臣附议!”
“臣附议!”一众大臣都跳出来附议。
秦王荡长叹一声道:“甘茂,你说的这些寡人何尝不知道?修建都江堰,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之事,这般工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样吧,寡人便做一个规划,自即日起,都江堰之建造时间,可有十年,十年之久,一座都江堰不可能建不成吧?”
“大王圣明!”
这么多工程,的确不可能一蹴而就的,秦王荡亦是明白这一点,故而没有乾纲独断,坚决要马上开建都江堰。
“寡人要说的,就是这些。诸卿可有事启奏?”
闻言,樗里疾起身道:“大王,臣有事启奏!”
“请讲。”
“根据咱们得到的情报,燕相苏秦近日出使临淄,为劝说齐王合纵列国对抗秦魏之连横。”
“合纵?”秦王荡哑然失笑道:“严君,据寡人所知,去年苏秦还为齐国之客卿,然其身在齐国心在燕也,为燕国谋私,取回齐国占下的十座城池。若非苏秦跑得快,又有三寸不烂之舌,现在不是沦为阶下囚,就是已经被齐人烹杀了!齐王是恨不能将苏秦大卸块,还能听从苏秦的鬼话吗?”
“大王,齐王还真是听从了!”樗里疾苦笑道:“苏秦虽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然其一张嘴,不知能抵得上多少兵将!其宣扬秦国威胁论,使齐王信服,后者又拜苏秦为上卿,命其出使赵、韩、魏、楚等国,极力促成列国合纵抗秦。”
闻言,秦王荡的眉头一皱:“如此说来,苏秦这是又要腰挂六国相印一回了!”
“不尽然。”客卿弥子夏起身道:“大王,关东列国与我秦国有旧者甚多也,去年魏国刚刚与我秦国签订盟约,秦魏之好,非是苏秦一张利嘴所能说动的!”
“子夏,话虽如此,但苏秦若是果真能说动齐、燕、韩、赵、楚、宋等国合纵,秦魏之连横无法比肩也。其合纵之势,若是大势所趋,恐魏国也不会站到咱们这一边的。”
秦王荡摇摇头说道:“诸卿认为,我大秦应该如何破解关东列国合纵之势?”
樗里疾说道:“大王,依臣之见,不妨静观其变。秦国有崤函之固,何惧千军万马?且魏、燕、楚,与我大秦本是姻亲之国,楚国暂且不论,今燕王姬职能回到蓟城继位,还是我秦国出的不少力,至于魏国。”
“魏王嗣乃是守成之君,向来与我大秦有旧,不到万不得已,魏国应该不会倒向齐人那一边!退一万步说,就算关东列国的合纵之势已成,秦国也当如当年五国攻秦之战一般,分化或拉拢、打击列国,如此,列国之合纵,当土崩瓦解!”
秦王荡微微颔首道:“严君所言有理。但是寡人认为,静观其变,便是坐以待毙也,被动的防守永远比不上主动的进攻!齐人不是总捣鼓着列国合纵抗秦吗?寡人绝不能让齐人得偿所愿!”
“大王意欲何为?”
“促成秦、楚、魏三国合纵,如此,就算齐国拉上剩下的韩、赵、宋、燕等国,秦何惧之有?”
听到这话,群臣都不由得面面相觑,暗道大王莫不是糊涂了?
樗里疾讪笑道:“大王,连横魏国还好说,但是拉上楚国促成三国合纵,这恐怕不成吧?秦楚丹阳、蓝田之战过去仅三年,苦大仇深,楚王恶秦也,楚人恶秦也,如何能劝说楚王加入三国合纵联盟?”
“严君应该还记得张仪张子常说的一句话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不外如是。秦楚两国能因利益交恶,自然也能因利害关系站到一起!”
顿了一下,秦王荡又道:“说起来,秦楚两国的关系颇为错综复杂,时好时坏,道不清说不明的恩怨情仇也。昔日哀公之时,申包胥哭秦廷,我秦人这才出兵帮助楚人赶走吴军,助楚复国!”
“两国十几代人的联姻,或秦娶楚妇,或楚娶秦妇。早在几百年前,诸侯卑秦,何尝不卑楚?中原人视楚人为蛮夷,视秦人为戎狄,丑莫大焉!寡人认为,为合纵抗齐之计,是时候修补一下秦楚之间的关系了。”
弥子夏闻言,顿时赞同地道:“大王所言甚是!众人皆知,天下秦、齐、楚三强鼎力,各为一霸主,然则自丹阳、蓝田之战后,秦楚两败俱伤,唯有齐国略强半筹,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而且楚人因当年‘绝齐’之事,遭到齐人的报复,被夺去淮北之地!齐国,就是秦楚两国的头号大敌也!”
“善!”
秦王荡不禁拍案叫绝。
这弥子夏还真是懂寡人,知己啊!
其实秦王荡打算促成秦、楚、魏三国之合纵久矣。一方面,是为了对付上蹿下跳,一直鼓动齐国合纵关东列国合纵抗秦的苏秦,一方面,也是为了修补与楚国的关系,顺便向楚、魏两国借钱。
更重要的目的,还是“弱齐”!
秦王荡是想一门心思的发展民生,壮大国力没错,但是齐国的国力蒸蒸日上,现在又压了秦楚两国一头,几乎一家独大,实在不能不让秦王荡感到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