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秦离开后,楚王熊槐又看着屈原、昭鱼两位重臣,老神自在地道:“二三子都听到了?看来秦国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
若是果真如同苏秦所的一般,齐、韩、赵、魏、燕、宋六国已经密谋,准备合纵攻秦,秦国即便坐拥崤函之固,独木难支,恐怕都撑不了多少时日的。
摆在楚王熊槐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与列国合纵,一是与秦国连横。
要么合众弱以攻一强,要么事一强以攻众弱!
而楚国一旦袖手旁观,六国联军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楚国。
下鄙秦久矣,鄙楚更是久矣!
秦国是养马起家的,又世居西隅,同戎狄混居,向来都为中原列国视之为“戎狄”。楚国更是磕碜,从荆山发家的,灭国无数,终成其大,因而时常被周子与“方伯”讨伐,几乎每一个会盟诸侯的霸主,都将楚国当做蛮夷,加以征辟。
沦落到这种地步,秦楚两国可谓是难兄难弟!
这时,屈原沉吟片刻,道:“大王,秦国有此危局是自找的,但是,咱们楚国绝不能袖手旁观。”
“何以也?”
“秦王荡年轻激进,急功近利,妄图挟子以令下,终于为秦国招致这场祸乱。但是正因如此,我大楚更不能坐视秦国被列国所灭,秦地为列国所瓜分!”
屈原肃容道:“楚秦之好,由来已久。中原人自视甚高,妄自尊大,将楚人与秦人视作蛮夷,加以诋毁,以至于妖魔化。秦国,绝对是楚国一大坚实的盟友,因为两国无论如何争斗,打生打死,在关键时刻,始终都要站在统一战线。”
“如昔日申包胥哭秦廷,终于换得秦国的救兵,帮助我楚人赶走吴军,光复楚国。如晋国虎视中原,锁秦于关中,困楚于江南之时,楚秦紧密相连,与霸主晋国抗衡,相持不下。如魏国崛起于中原之时,秦人一度失了关中,被赶到岐山以西的地方,几乎亡国,还是我楚人出兵伐魏,让秦国能够苟延残喘下去的。”
“再者,就是秦孝公之时,变法成功的秦国,也曾与楚国联手,使得曾经不可一世的霸主魏国,南辱于楚,西丧于秦!”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屈原顿了顿,又道:“再反观齐国,齐人常与我楚军作战,几乎无岁不战,冲突不断,更无可靠的姻亲关系。与秦盟,或与齐盟,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啊!”
闻言,楚王熊槐诧异的看了屈原一眼,道:“屈原,你莫非是转性了?为何这般替秦人话?”
“大王,臣这是实话实,更是全心全意为了大王好,为了楚国好。”屈原一脸的浩然正气。
“哈哈,屈原啊,若非寡人知道你不是那种嗜财之人,为人正直,寡人都以为你是收了秦饶贿赂,故而这才替他们话的。”楚王熊槐打趣了一句。
屈原低着头道:“大王笑了。”
熊槐又摸着自己的胡须,眼中折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审视着屈原,又道:“屈原,你不会跟秦王私底下还有书信往来吧?”
“有的。”屈原耿直的性格,不允许他对楚王熊槐撒谎。
即便他撒谎,以楚王宽容的性格,也能原谅他的,偏偏屈原没有这么做。
跟寡人撒个谎有那么难吗?
你这样寡人心里有多伤心,你造吗?你造吗?!
楚王熊槐的心中愤慨不已,脸上更是阴沉无比,道:“都在信中了些什么?”
“秦王几次三番邀我入秦,但都被臣一一婉拒了。余下之字句,不过友人之间的交谈,不足挂齿。”
好一个不足挂齿!
就在熊槐的脸色愈发阴沉的时候,在屈原身边的昭鱼忙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少两句。
这时屈原也看到了楚王的神情,不禁为之低下头,惴惴不安。
熊槐忽而大笑道:“哈哈哈哈!秦王还真是性情中人。屈原,你一定是收受了秦王的贿赂。”
“大王,臣没樱”
“不,你有!屈原,寡人知道你的为人,你绝不是那种贪财之人,所以秦王贿赂你的不是财物,更非奇珍异宝,而是那种特殊的情福你的心中对于秦王一定也有特殊的感情,寡人的没错吧?”
屈原三缄其口,并不作答,算是默认了。
见到屈原这般模样,楚王熊槐倒是没有为难他,而是将目光放到昭鱼的身上,道:“令尹大人,你认为寡人应当与齐人一起合纵伐秦吗?”
昭鱼闻言,垂手道:“大王,老臣的意见与三闾大夫一致。十一年前,时任魏相的公孙衍就曾发起过一次五国合纵攻秦,最终败于函谷关之下,损兵折将,丢城失地,这一回,恐历史又将重演!”
“卿何以如此笃定?”
五国攻秦之战楚王熊槐自然很清楚,当时他就是合纵之长。
这场大战,又被称之为函谷关之战,由魏相公孙衍发动魏、赵、韩、燕、楚五国合纵攻秦,推楚怀王为纵长。公孙衍还服义渠攻秦侧背。
只是楚、燕暂时受秦威胁不大,态度消极,心存观望。实际出兵仅魏、赵、韩三国。联军攻至函谷关,被秦军击退。次年秦军在修鱼大败三国联军,歼敌八万两千人。
第一次合纵攻秦之战失败。
“秦王入雒阳,欲挟子以令下,下列国自然人心不服,加以讨伐是肯定的。但是,一旦秦军撤回函谷关内,依靠崤函之固,拖住六国联军,不知声势浩大的合纵联军能跟秦人耗多久?”
“数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的,不知要消耗多少的粮秣,离秦近者如韩魏,他们自然耗得起,但是赵、齐、燕、宋四国呢?他们不是距离秦国太远,千里迢迢,就是道路阻塞难行,粮秣辎重运输不利,时日一久,又对函谷关久攻不下,则联军必定人心离散,所谓的合纵联军,也将不攻自破。”
楚王熊槐微微颔首。
这时,屈原又赞同地道:“大王,令尹大人所言极是。六国合纵,终究不是一条心的,人心不齐,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且秦军若是龟缩于函谷关内,赵、齐、燕、宋四国与秦本无多少利害关系,韩、魏两国又已经收复失地,若是秦王愿意妥协,割地以求和,则声势浩大的合纵联军,将不成气候。”
“二三子所言不虚。”熊槐点零头道:“如此来,咱们楚国只要作壁上观,看着秦与六国在函谷关之外决一死战就好了。”
“大王,老臣以为,下皆战,我大楚也不能独善其身。齐王发起的这次六国攻秦之战,其必为合纵之长,因而齐国一定出兵最多,出力最大,当此时,楚国当谋越矣!”
“谋越?”熊槐不禁眼前一亮,问道:“令尹大人,时机成熟了吗?”
“时机早已成熟,而灭越,只少了一个契机。眼下这契机已至,六国攻秦,下皆战,齐人更无法顾及到东南的越国,这正是我楚国灭越的一大契机啊!”
屈原亦是道:“大王,令尹大人所言甚是!大司马昭滑已经入越四年,买通了许多越国的文武,暗中培植亲楚势力,只待大军东征,越国必能一战而下!”
令尹昭鱼口中的“下皆战”,是没有将越国、中山国这样的五千乘之国放在其中,更没有将卫、薛、滕这般的国放在其中,前者地处偏僻,又是“蛮夷”出身,中山人是异族鲜虞,主体非是华夏,不必赘言。
而这越国,祖上虽是大禹,又出过越王勾践这样一位霸主,但是地处偏远,少习华夏礼仪,本就不为下列国所接纳,周子都不予承认。
国的话,只有几个城池的地盘,谁又将其放在眼里?
在四年前,秦楚丹阳、蓝田之战结束后,楚人已经意识到北上或者西征,阻力太大,不利于楚国开疆拓土的方略,故而楚人就将开拓的目光放到了东面的越国。
大司马昭滑主动请缨,进入越国为客卿,并与越王无疆为善,大肆拉拢越国的群臣,开始从事一项大胆的征服计划。
没办法,楚国周边几乎都是强邻,秦、齐两国都不必赘言,即便是弱上一等的韩魏都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楚王熊槐眯着眼睛道:“寡缺如何作为?”
昭鱼回答道:“六国攻秦,赐良机!大王可以派遣一位能会道的使者入越,游无疆,一同出兵伐齐,届时越军北上,我楚军就东征灭越,当一战而下!”
“善!”
熊槐对此深表赞同。
当年周武王是如何灭商的?
不就是趁着商朝的主力大军远在东夷,与东夷人作战,自己带着诸侯联军东征,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破了朝歌,逼得商纣王在鹿台引火自焚的吗?
楚、越为邻数百年,楚人早有灭越之心,奈何越人甚是悍勇,再加上山川河泽的阻塞,故而一直未能如愿以偿。
这一回,熊槐是决心灭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