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贱一时爽，一直嘴贱一直爽。

临到君九黎跨出汇融集团的自动大门时他心里一直还是这样的想法，在周扒皮面前装孙子，卑躬屈膝了大半年，终于今天扬眉吐气了一番。

甚至当君九黎一想起周扒皮那种圆脸涨成猪肝色，一副敢怒不敢言得模样他心里就一阵暗爽。

这样的欢快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直到手机熟悉的铃声响起，如催命交响乐一般，这才将君九黎拉回了现实。

事实上，自己并不是一个勇敢与无能上司对抗的英雄，而是在生活的强压下逼不得已反抗的一粒沙子。

打电话的是昨晚的行政小阮，话的开头热情而客气。

“君主管麻烦你这边过来办理一下离职手续，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这样的结果在君九黎意料之中，昨天小阮打电话过来时并没有说离职的事情，只是强调到公司一趟，那时君九黎心里就有了预感。

只不过因为对汇融五年的情感，他似乎并不愿意相信。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底层员工的清白，他们只关心怎么能把伤害降低到最小，怎么保住他们觉得应该保留的人，怎么应对董事会里即将拿这件事挑刺的股东。

离职手续办的很快，君九黎毫不犹豫的就签了字，签订的合同里是君九黎自愿离职，但公司本着人道主义给了三倍的薪水，关于这点君九黎没有拒绝，这笔钱是他应得的，严格意义上他并不是主动离职，而是被公司解雇。

为什么公司明面上没有以解雇的缘由，那是因为西城养老公寓项目资料丢了一事还需要个替罪羊。

这样的合同，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表明，但很显然君九黎背下了这个锅。

一切手续处理完后，君九黎把解约的合同递给了行政小阮。

小姑娘看上去还是个含苞欲放的年龄，瓜子脸嫩的能掐出水，明眸皓齿，看上去水灵灵的。

她看着君九黎面上带着得疏离的笑容，语调里是一如即往的平缓，其中夹杂特意训练出来的亲切感，似乎没有因为他即将离开汇融而产生轻慢。

“都签好了吗？”小姑娘问。

“签好了。”君九黎将解约合同递了过去，面上的笑意客套了几分。

小姑娘仔细的看了看合同，确定没有纰漏后便放进了夹子里，她抬头朝着君九黎笑了笑：“君主管，祝你拥有下一个锦绣前程。”

君九黎似乎没有想到小姑娘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里满是真诚。

刹那间，君九黎也笑了，他似乎在这个不怎么熟悉的行政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这个对自己恶意满满的公司表露出来的唯一亲切感。

“谢谢你，也祝你前程似锦。”

………………

三十岁后的人生会不会有个锦绣前程，君九黎不知道，他甚至不敢去想，他现在被一种自我厌恶和迷茫的感觉包裹。

前三十年，他走过的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回忆起来竟然没有一丁点值得他骄傲和自豪的。

十岁母亲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个家，离开了自己，那时候的君九黎成了个没娘的孩子，在学校里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因此他叛逆，放荡，企图来证明一个没娘的孩子也是可以放肆的笑。

这样的选择以早早的步入社会成为了代价，十八岁青春洋溢的年龄他痴迷灯红酒绿，日子活得比以前更加的恣睢，不管不顾，自己就是自己的天。

而这一切以父亲的死亡成了终结点，消瘦的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希望君九黎能早点成家，娶个媳妇生孩子。

为了完成父亲的意愿，他在二十四岁结束了那段不分昼夜的日子，选择了踏踏实实过日子。

有了妻子，孩子，家庭，他真正的承担起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他努力的朝着生活奔跑，朝着想要的美好奔跑，可就在三十岁，奔跑的道路断了，他开始迷路。

他开始进入一个思想怪圈里，人为什么活着，仅仅是为了如蝼蚁一般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吗？

他失去的生活的温度，就连思考都变得这么冰冷起来。

君九黎似乎忘记，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不幸和幸福都曾同步，可现在那些发光的幸福隐匿在了他的心底。

沉浸在思想怪圈走不出来的君九黎是被敲门声惊醒过来的，等他回过神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他坐在沙发上足足发呆了两个小时。

敲门声响的越发的急促，君九黎鞋都穿光着脚就开了门。

过道里昏暗，从街道上溜进来的灯打在门口男人的后背上，一张脸藏匿在黑暗中。君九黎一打开门就看到君策那种如刀削斧凿的脸，只不过平日淡漠的面孔上是少见的焦灼。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君九黎问。

君策看到君九黎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唤了一声：“大哥。”

紧接着他朝着昏暗的屋里撇了一眼道：“大哥你才回来吗，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

“电话吗，我没听到手机响啊。”君九黎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似乎没电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你找我是有啥事吗？”君九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屋里的灯，白炽灯通白发亮，屋里亮如白昼。

“君明这小子过几天要离凉城了，说是大家一起聚一聚。”君策回道。

君九黎：“这小子怎么一点不安生，这么大个人了还到处跑，二爹也不管管他。”

君策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君明那小子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爹没少吃他的亏，哪里管的住，我听说君明现在和朋友一起做生意，二爹说挣了些钱都交给家里，看样子这小子也懂事了。”

君九黎嗤了一口：“懂个屁事，他要是懂事让你来当说客请我，狗东西怎么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自己请我。”

他不是怕你，君明在君家就是个小霸王，君飞，君达，君艳那几兄妹谁没吃过他的亏，你看他除了怕坤爹就在你面前乖的跟个孙子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