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曾停留，直接去了定南城最出名的浮金楼，点一壶定南春，听台上说书人说五洲十八郡的新奇事儿。

说书人今日说的事，正发生在定南城。

传言大明河里有女妖，她们美丽妖娆，一颦一笑是寻常女子没有的风情。

没人见过女妖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这个传言的真假，有个书生却坚信女妖存在，他温书温累了就去大明河畔散步，期望能见女妖一眼。这一坚持，就是十年。

许是书生的诚意感动了上天，有天夜里，书生在大明河与女妖相遇，她和传说中一样美丽，书生对她一见钟情，将满腔爱意诉说出口。

女妖被书生打动，答应嫁给他。可惜好事多磨，女妖有个妒忌心强的妹妹，妹妹妒忌女妖的美貌，知道女妖遇到如意郎君后就将女妖的明珠夺走。

没有明珠的女妖离不开大明河，无法与书生厮守。书生决心帮女妖拿回明珠，他潜到水底，见妹妹在修炼的关口无法动弹，便趁机夺回明珠。

随后书生带着女妖和明珠回了家，女妖的明珠可以点石成金，没过多久，书生成了腰缠万贯的富人。

听完故事，皮皮虾撸起袖子，谁都别拦他，他要揍晕那个胡说八道的说书人。

起身之际，衣角被人扯住，他转身，对上少女清亮的眸子。

也瞳扬唇轻笑，“这是一个歌颂爱情的故事，多好。”

她的声音淡然，听不出一丝喜怒，皮皮虾却听得气闷。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千年相伴，他知她心性强韧，遇事一向从容，可是，经历了那样的事，就不悲、不怒、不恨吗？

说书人在颠倒黑白，听书人在胡乱起哄。

皮皮虾心火旺盛，真相才不是这样！当年，当年……

“好了，别想那么多。先生开始讲大海的故事了，你不是一直想去么？好好听罢。”也瞳将皮皮虾拽回椅子上。

皮皮虾不再言语，猛灌一口定南春，茶味苦涩，他忍不住皱眉。

说书人在说海上的新奇事儿，他却不想听，这些故事，大抵都是胡说。

也瞳拿起茶杯，茶水滚烫，她不急着喝，只是拿在手里，等到茶凉才一饮而尽。

待两人走出浮金楼，天色已晚。

看着黑沉沉的天色，皮皮虾一拍脑门，“哎呦老大，我们的珍珠还没卖！”

“不急，这就去卖。”

……

彼时，寇九刚带着伙计回到自家店铺，只是他们鼻青脸肿，衣衫不整，仿佛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寇九坐到柜台后，胡乱拨着算盘，算盘珠哒哒相碰，算不出他心事几何。

今天真是太倒霉了！

他听到那小姑娘要去找大老李就失了分寸，竟然直接跑到大老李的店铺。

若是他一个人去也就罢了，偏偏他担心抢不到生意，多带了几个伙计，站在一起像是搞事的。

他难得心虚，想开口解释却放不下面子，却在此时，大老李拍桌大骂说他又在搞事。

斗了这么多年，他不惯大老李的臭毛病，翻出陈年旧怨就开始吵嚷。大老李不肯落在下风，立刻回击。

陈年旧怨，哪是一两句就辩得清的？于是两人越吵越凶，最后忍不住动手。

若只是他和大老李动手也就罢了，偏偏伙计们乱掺和，于是一不小心发展为群架了。

若只是打群架也就罢了，偏偏恰好官家巡城，官家见他们打成一团就过来劝架，结果不知道哪个倒霉孩子失手打了官家，于是他和大老李以及伙计们，都被架去大牢了。

他不敢让家里的婆娘知道，只好求狱卒给留在店里的小伙计报信，小伙计去官府捞人，他们才被放出来。提到这件事他就肉痛，五两银子才能捞出一人，而他带了五个伙计……

寇九郁闷，他怎么这么倒霉！挨了打、破了财、还给官家留了坏印象。

可怜他脸上淤青太多，不敢回家，家里的婆娘是老虎，他若回去……罢了罢了，今夜在店铺里凑合凑合吧。

想到这些伤痛都是大老李送他的，寇九悲愤不已，大老李坏的冒黑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说不定今天发生的事就是他设的局，所以从一开始，那两个卖珠人就是大老李派来的。

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的寇九，“！！！”

真相太过惊人，寇九顿了顿，随后拍桌大骂，“禽兽！”

这一声来得突然，伙计们缩缩肩膀，躲得远了些。

也瞳和皮皮虾进来时，一眼就看到鼻青脸肿的寇九，然后是乱做一团的伙计们。

“大家……都在哈。”也瞳干巴巴开口，随后看向坐在柜台后的寇九，“寇叔，半日不见，店里这是？”

寇九一脸冷漠，静静看着也瞳和皮皮虾。

这两人过来干什么？还一脸无辜。

他们不是大老李的人么？跟大老李一起坑他，还好意思问他发生了什么？！

这脸皮，寇九很佩服，他看着两人，默默拿起算盘，随时准备砸花他们的厚脸皮。

也瞳见寇九如此反应，知他误会了，却没解释，只是执着地问，“寇叔…还收珠么？”

她说完这话，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打开一层又一层麻布，将包里的珍珠露出，那些珍珠大小宛若鹌鹑蛋，随着麻布解开，散落到桌子上。

此时刚刚入夜，小店只点一盏油灯，灯色杏黄，为珍珠添一层蜜色。蜜色下藏着五色光晕，光晕柔和内敛。

寇九见了珍珠就移不开目光了，也不提砸脸撵人的事，拈起一颗珍珠凑近灯火。他的眼里映着灯火和珍珠，亮得骇人。

也瞳一脸诚恳，静静等着。

皮皮虾见到珍珠后有些发愣，随即呆愣化成笑意。他就知道，老大最擅长搞事情了。

心怀崇拜的皮皮虾，以为能看到一出好戏，结果……

也瞳忽然咯咯笑了，在这样的夜色下，这样的小店里，真是异常魔性。

寇九听了笑声，愕然抬头。

他看着柜台前的少女，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这哪里是也瞳，分明是他那苦命的妹子。

妹妹还是离开时的样子，穿着天青色的裙衫，笑起来像个孩子，那么单纯，那么……惹人怜惜。

寇九一滞，一瞬间忘记今夕何夕，忘记已经度过的这许多年。

他几步走到少女身边，想伸手抱她，却怕她只是个幻影。

他开口，声音颤抖，“小八啊，咋个才回来？你去哪儿了？他们都说你……说你……”

“他们说的没错，可我是谁啊？堂堂寇家大小姐，我怕什么，这不就回来了嘛。”少女笑得狡黠，“我说哥啊，你老了，也丑了。你瞧你瞧，我还年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