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光湮灭，黑土飞溅，那人踏着碎石跃起，衣玦翩飞，身形鬼魅，若不是一身土垢，还真像个画中仙。

也瞳心底一紧，不是感慨画中仙蒙尘，而是在阵法破开的那一瞬，她捕捉到一丝古怪气息，那气息非仙非魔非妖。

郁祁落地，抖了抖身上的土。

也瞳凝聚妖力，准备开战，然后在这紧张时刻，她听他怪叫道，“小妹妹有点东西，七彩骚包阵都会摆，那你会不会除尘咒，脏死了，快给我除个尘！”

也瞳，“？？？！！！”

郁祁见也瞳发愣，再次劈手而来。

感受到掌风来袭，也瞳侧身躲过。

郁祁见人躲开，也不改变攻击角度，只是化掌为爪，扯下她装妖珠的包袱，随后嚓嚓撕开麻布袋，嘎嘎嚼着妖珠，还十分有礼貌地说，“见笑见笑，我有些饿了。”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捏着妖珠时，那蜜色的珠儿还不如他肤色莹润。古人说美人冰肌玉骨，初读只觉夸大，如今见到真正的美人，却觉得冰肌玉骨远远形容不出美人的美。

也瞳呆住，不是看呆了美人，而是她的脑回路出现了断层，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大明河的河水干涸了？还是夏夏终于学会温尔文雅了？不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被打劫了？还是在家门口？打劫她的不明生物还当着她的面销赃？那些妖珠价值百金，她与寇九周旋一天都不打算卖出去的妖珠，就这样被这不明生物吃了？

“你的妖珠挺好吃，我就原谅你整我一身土的事了。”郁祁吃都堵不住嘴。

也瞳听到这些话，气得回了神，“小哥哥，您教训得是。”

“嗯？”没被反驳，郁祁有些不适应，这疯女人怕不是在憋什么坏招儿。

“您英明神武俊美无俦，一看就是好人，我要相信您说的话。”疯女人确实是在憋坏招儿，面色却恭顺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郁祁明知她在演戏，还是腆着脸接话，“早点相信我多好，也省了这番争斗。”

“相信你…这三个字是最虚伪的谎言。”也瞳有恃无恐，她的坏招儿已经憋好了。

刹时间，河水汹涌而出，滴水成剑，桃花飞舞为剑穗，水声为鼓，星光为映，斩下这绚烂一剑。

郁祁自知不妙，想要遁到地下，发觉无法遁地，才想起刚刚为了破阵，将阵法逆行，此时的地面被阵法残片覆盖，再想土遁已经不可能了。

他静默一瞬，忍不住感慨这女子好生狡猾，每一步都算计得明明白白，他正想出剑，挡住这漫天水剑，又想到什么，便做呆愣状，任由水剑刺来。

……

也瞳看都不看，转身离去，飞速前往皮皮虾坠落的地方，她丢人时用了很大力气，也不知那小子摔没摔伤。

皮皮虾确实摔伤了，他落地后撞在桃树上，左腿撞得青紫，他却不觉得痛，只是一瘸一拐地往回赶。

也瞳半路遇到他，也不听他唠叨，直接提起他的领子飞回镇妖塔。

传言，镇妖塔不是定南人建造的凡塔，而是由某个仙门降到定南城的仙塔。据说降下时引来五色祥云，从此定南城风调雨顺。后来，云游的无尘真人被镇妖塔的贵气吸引，亲手在塔尖画了能驱妖避邪的符篆，自此，定南城内无妖邪。

显然，这些传言不近真实，此刻镇妖塔前站着两个妖怪。

也瞳扣动门环，“老谢，快开门。”

扣门声阵阵，塔内传来踢踏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红门打开，门后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年轻人眼底沉郁，不笑时斯斯文文的，笑起来立刻成了斯文败类。

斯文败类穿着银灰色长衫，两个袖口空荡荡地垂着，风轻轻吹过，袖子随之晃动。

虽然见过很多次，也瞳还是默然，这年轻人是蟹妖，名唤谢嘉，蟹妖失去双臂就是失去了双螯，失去双螯的蟹妖就是丢了半条命和半数修为。

“两刻钟。”谢嘉的声音低沉沙哑，似碎玉划过铜盘，听得人心里发毛，他也知道自己声音难听，所以说出口的话一向简短，这句“两刻钟”是说也瞳和皮皮虾距离约好的时间迟到了两刻钟。

皮皮虾没接谢嘉的话茬，反而十分嘴贱地说，“我说老谢啊，你又换新衣服了，你看你，两只胳膊都没了，还要什么袖子？真的浪费，哎哎哎？老大你别拖着我啊，我还没说完。”

也·冷漠无情·瞳拎着皮皮虾的后领进了镇妖塔。

谢嘉看过去，却听也瞳说，“老谢，不用听他放屁，你穿这身衣服挺俊的。”

她的背影不算高大，拖着比她高一头的皮皮虾还走得那么快，看上去很滑稽，谢嘉却笑不出来，只是默默转身，将门关好。

……

也瞳拖着皮皮虾上了旋转楼梯，镇妖塔有十一层，两妖一口气上到第十层。

镇妖塔第十层空空荡荡，地上只铺着一张湖蓝色毛毯，毛毯上坐着一个白发老头儿。

老头儿坐得板正，头发胡子梳得一丝不乱，身上衣服却破得一塌糊涂。

“老头儿，看起来您今天没犯病，那正好，夏夏受伤了，您给他看看。”也瞳把皮皮虾送到老头儿面前。

老头儿听到皮皮虾受伤，脸色一变，仔细检查后，发现只是左腿撞出了青淤，脸色立刻沉下来，“臭丫头，什么伤都让我看，他这算受伤吗？过几天就好了。”

“嗐！我不是让您给他看这些青淤，是让您给他看看他为什么感觉不到痛。”也瞳很严肃。

趴在地上任由老头儿搓圆揉扁的皮皮虾听到这里，愕然抬头，“老大，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你就不打算说了？”也瞳似笑非笑。

看着她清亮的眸子，皮皮虾竟觉得有些心虚，“不…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实趴着，别动。”老头儿不惯着年轻妖怪独有的矫情，一巴掌把他按回地上，然后用力戳着他腿上青淤，“不痛？”

“嗯。”皮皮虾有些脸红。

“这儿呢？”老头儿戳他右腿。

皮皮虾摇头。

“这儿？”老头儿戳他脊梁骨。

摇头。

“这儿？”老头儿戳他命穴。

还是摇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头儿严肃成老学究。

“一个月前。”皮皮虾被老头儿的严肃感染，同样摆出严肃脸。

气氛有些凝重，皮皮虾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子，一脸隐忍和悲伤，“郎中，您实话实说，我是不是没救了？”

该配合表演的老头儿选择视而不见，哦，不是完全视而不见，是接戏接得有些偏。

“郎中？小兔崽子，你叫我郎中？事到如今，我也不隐藏了，我其实是玉礁仙门的无恒真人！我这样的身份，你叫我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