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有些面白无须,面容有些阴柔的中年男子,正将手中一张黄色绢纸,向墙上贴去。
他穿着颇有些艳丽,一看便是宫里的太监。
那王榜贴上后,便有个文官模样的青年男子,略微弯着腰,恭敬地站在一旁,放大嗓门读着王榜上的内容。
周围便聚了一大堆人,也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仰着脑袋,听那文官读榜。
君狸挤了老半天,才勉强在人堆中占得了一个位置,满头大汗地听着那文官说榜。
周围的百姓都小声地在议论着,声音虽不大,聚在一处,却如那蚊子群嗡嗡作响,闹哄哄的。
君狸只来得及听了几句,大约是言:西越国太子有疾,广邀国中美人前来医治。
君狸听着倒像是简便得很,大抵便是那西越太子不好女色,又或者是身子有疾。
不然他有病,却不找大夫,也不要宫中的御医,却寻个美人来做什么?
不过西越国这说法,却是有趣得很。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诸国各自所统治的领地,并没有多大块地方,早就无颜自称什么太子、皇帝了。
西越国却不知是什么缘故,那皇帝的称呼去了,却还偏偏留了个太子的。
君狸没有再多想,随即就使出了好大力气,拼命挤到了最前面,一把揭下了王榜。
周围哄闹着的声音,立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围观的百姓都有些惊诧地盯着君狸,隐隐还有些惧色。
那衣着艳丽的太监,立刻就皱了眉,向君狸望过来。
君狸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她方才没仔细瞧。
这会儿细细看去,倒发现这太监的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香粉,似乎是浸入味儿了,还能闻见些若有若无的脂粉香。
唇上还涂着些艳红的胭脂,细细描了眉,小指微微上翘,俨然是姑娘家的打扮。
不过却是装扮得有些过于,偏偏又生了副男儿相,倘若未曾入宫,过于也是个俊朗的郎君。
只是这不太相符的长相,与这青楼老鸨一般的妆容,凑在一块儿,就只像是个唱大戏的。
君狸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接着她又发觉当着别人的面,笑话别人,委实不算得懂礼。
她赶紧捂住了嘴,却还是眉眼弯弯,眼角处也有些红晕,风流妩媚,甚是动人。
那太监原本阴森森的神色,登时就好上了许多。
他暗自点了点头,面上却仍是皮笑肉不笑的,尖着嗓子,对君狸说道:“这位姑娘,跟咱家走吧。”
他说完话后,便眼神阴冷地朝人群中一瞧。
那些百姓便立即就被吓得不敢吱声,一瞬便散去了。
君狸下意识就回想起了一句话,那还是她当年颇为刻苦的时候,夜里蹲在一个穷书生的破窗前,所听到的。
那穷书生家没什么灯油,又不愿在院中受冷,就打开了窗,勉强透了些光,他整夜整夜都嘀咕着什么。
君狸几次三番都听到他说起这句话,大约是“做鸟兽散”。
君狸自幼生长在青丘,她自个儿也是只狐狸,勉强称得上是瑞兽,却还没见过“做鸟兽散”。
她当时琢磨了许久,便料想这穷书生定然是不识字的,便是读书作文,也是狗屁不通。
否则她断然不会想不明白,他这话中的意味。而这穷书生,也不至于家徒四壁,顿顿吃不上饱饭了。
“你在想什么?”
君狸听得那太监的声音,随即便回过神来。
实在是他那声音,不阴不阳。又有些像狐狸爪子,在那木头凳子上来回抓似的,透着些儿尖利的尾音。
她一时不察,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好似泛起了冷意,怪难受的。
“在想个穷书生。”
君狸随口便答了一句,也未曾发觉她这话有什么不对。
谁知那太监听了她这说辞,神色便有些不好,手里的拂尘往身后一扬,有些气势逼人。
这太监架势摆好后,嘴里就不阴不阳地开始说了起来:“你既生了如此好相貌,便该多自重一些。那些小作坊里,流出来的话本子有甚好看的。不过是些不知羞的穷书生,自己没本事,偏生还想了这些招数,来祸害良家女儿。你要入宫,就该多注重自个儿的身份才是!”
这时那黄仙却探头探脑地跑了过来,故作迷茫地瞧了君狸一眼,胡诌了一句:“阿姐,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西越国投亲,你怎么忽然跑到这儿来了?我们姐弟相依为命,哪怕出了什么事,也该有商有量的。”
黄仙显然是听见了,方才君狸和这太监的一番说辞。
只是他到底还是露出了些老底,未曾想过这西越国的百姓对王权的畏惧。
黄仙究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妖,他但凡有点谋算,都不会出如此大的差错。
那太监果然便紧紧地皱了眉,眼中有些阴鸷。
刚才君狸揭下王榜,就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看着骨子里就有些傲气。
他本就有些生疑,但见君狸生得好相貌,便是这西越国也难寻出第二个来。
且她身上穿的那一身衣裳,也是贵重得很,如水一般,看着便柔滑得很。
饶是他见识甚广,一时也说不出君狸这衣裳用的是什么料子。
只是这天下,并不只是凡人安歇,大荒近些年来,总是有妖出没。
西越国又尚且还不到一统天下的地步,便是有些不寻常的好料子,或许有几户人家珍藏着,舍不得拿出来,这也是应有之理。
况且这次太子选女,虽说是尊贵无比,可照实说,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他想到这里,就略微放心了些,毕竟总有些娇宠丫头的人家,尤其这丫头格外出色些,便会更加娇纵。
君狸生得稚嫩,这太监便以为她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而已,又被宠得不太知事,故而才这般鲁莽。
可她这阿弟
这太监犹疑不定的,便是这一个了。
就算有哪商户,不太会教养丫头,把好端端的一个丫头,硬生生地给教成了这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