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户太短视,却依旧不至于不重视自己的公子。
毕竟是个男身,要留着传宗接代的,礼法森严,到底还是要教上一教。
“不知两位从哪里来?”
太监强忍着心里的怒气,缓缓地问上了一句。
他暗自发誓,倘若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定要将这对姐弟,给挫骨扬灰才好。
他才将将领了差事,身上担负着王君和王后的重托,怎么也要把这事给办光鲜一些才好。
就算是办不成,也总要面子上过得去才好。
他是太子身边的第一红人,平日里就凭着知情识趣,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怎能不步步小心、处处留意着?
可眼下,他却是刚一出马,立即便出了差错
王君和王后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承担的
君狸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双手合十,煞有其事地回答道:“海外有仙山,我与阿弟的命,都很苦。早年便没了爹娘,又恰巧碰上黄鼠狼妖,在村中吃人。恰逢有仙人路过,这才救了小女与阿弟两条性命。谁知”
君狸话说到这里,陡然间就生出了几分兴趣,眼圈就红了起来,声音也哽咽了,似乎话都有些说不出口了,吞吞吐吐的。
“谁知道,家师仙寿将尽他老人家,性子一向孤傲,不忍我与阿弟,瞧见他那憔悴模样,便赶了我与阿弟离开”
君狸说着,还用手轻轻拭泪,竟是有了几分闺阁女儿的情态,惯是儿女情长的模样。
那太监还有些狐疑,目光犹疑不定地打量着君狸与黄仙两人,仍觉得君狸的说辞,不可尽信。
虽说海外有仙山,名唤做“昆仑”、“方丈”、“蓬莱”,世人有多有遇仙的传闻。
只是道听途说之辞,终究不可太过轻信,兼之宫里出来的人,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
这太监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是此番差事,却然要紧,只怕他早便把君狸和黄仙两人,打个几十板子,用草席子一裹,就扔到乱葬岗去。
“李公公,”这时那个样貌颇为儒雅的文官,躬着背,挪动了几步,凑到了这太监的耳边,“咱们的差事要紧啊,想来此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王君和王后,早就安排了人,要看着呢,咱们何苦来担这份心?”
君狸立刻竖起两只狐狸耳朵,死命听着,却见那李公公有些犹豫,瞥了一眼黄仙,意有所指的样子。
“这”
那李公公眼瞅着君狸这边儿,嘴上却松动了些,并未立即拒绝那文官的提议。
“李公公,我的李大人咧,”那文官又赶紧恭维了一句,“算是我求您了,这姑娘生得美貌,说不定真能顶用。何况她那幼弟,不正好带进宫里,做抵押吗?也不用担心他闹事,那小子的腰,我眼瞧着,真就比那迎红楼的花魁娘子,都还细上一圈呢。”
“行!”
那李公公思量了一会儿,一咬牙,仿佛下了决心,低声对那文官说道:“这件事,咱家便依了你。出了事,咱俩可否脱不了干系,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说谁。她那个仙女儿的名头,不管是真是假,咱家先禀告给王后娘娘。只要得用,怎么都行。”
那文官看到李公公眼中的寒光后,浑身便起了寒意,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急忙唯唯诺诺地直说了三个“好”字。
君狸瞧见这一幕,倒是没什么惊讶,只觉得这李公公还真是威势颇重。
还真便是应了那句俗语,“宰相门前三品官”,不过一个太监,说得难听点,便是宫里的奴才。
竟也是这样颐气指使的模样,过得还挺滋润的。
还没等君狸感叹完,那李公公就转过脸来,直勾勾地看着君狸,似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只冷冷瞧着她,也不说话。
君狸很是上道儿,连忙做出了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来,还顺手在黄仙胳膊上,掐了一把。
李公公不知到底是看没看清,并未点明君狸这番小动作,不阴不阳地开口说道:“走吧,姑娘,请上轿。”
他话音刚落,就有四个小太监抬了顶青布小轿过来,都穿着同色青衣,看上去颇为沉闷。
“我和我阿弟,都要一同去宫里么?”
君狸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寻常,这西越国就算再可国中的太子,到底也是尊贵非凡。
这给太子选美人,怎么就这般轻易的。
君狸心想,她这次来,不过是为着寻人方便。
若是就此遇上什么麻烦,那可就不大划算了。
她虽说并不怕什么,只是能躲懒的时候,还是尽量躲着些好,省得哪天真要有了什么大事,反倒是没了起身的力气。
李公公正要登上前面那顶大些的青布小轿,冷不防听见君狸发问,神色间便有了些不悦,冷冷地说道:“咱家为宫里的贵人做事,难道还能少了你阿弟一口饭吃。啰嗦个什么劲儿,还不快上轿!”
君狸呆了一呆,也没计较他语气不好,试探说了一句:“我的闺名叫”
“谁管你叫什么,”李公公拿着那拂尘直戳在君狸面前,声音分外阴柔尖细,“到了宫中,自然会有贵人为你起名!你那俗名,可别污了宫里娘娘的耳!”
李公公自从知晓,君狸与黄仙无依无靠之后,说话便越发地不客气,显然倚仗的便是他们没什么靠山。
虽是被这李公公,平白无故地给训斥了一顿,君狸却仍没觉得有一丝一毫的羞惭。
她脸皮一向厚得很,不过遇见这点子小事,还真的没甚感觉。
就说在大荒之中,比这李公公嘴巴利害的,便不知道有多少。
他也不过是在宫中逞能,杀人也不太见血,都是些软刀子。哪里有大荒中,妖族之间的争斗来得声势浩大。
君狸坐上青布小轿后,便拉开那帘子往外瞧,却只能见着那长长高高的宫墙,墙边儿倒没种什么柳树,只是偶尔能瞧见墙外有些古柏的树尖儿,浅浅地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