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同意?”
了然和尚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立即一变,冷笑着道:“你为什么不同意?这件事,原本也就是她惹出来的,跟她实实在在脱不了关系。贫僧也没有让她对苏北凌以相许,只是假成亲,骗一骗苏北凌的真罢了。这样的事,她从前不也是做过了吗?否则苏北凌,又怎么会对她如此真实意?”
了然和尚原本不打算出他揣测的事,但是容瑾那护犊子的态度,让他很是不满。
了然和尚平生不好女色,无论是从前在三十三重上的时候,还是如今出家做和尚,他从来都对男欢女的事,敬而远之。
他也不懂什么,不知所起,一往而生,只要为这世间原本没有什么烦恼,就是这些痴男怨女多了,这世上的纷纷扰扰才会这样多。
了然和尚自从在这世间游历以后,不知道看了多少而不得,才引发出的种种闹剧。
他虽然也能理解,明白这些男男女女的心思,但实则却是分外难以认可的,甚至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他只讲究吃喝这两个字,然后就是能耍个痛快,其余的就一概不理。
了然和尚心里有怨气,忍不住嘴上就带了出来,只道:“贫僧是个假和尚,人世故也一概不懂。但是什么是兄弟义,贫僧还是明白的。从前在青丘的时候,贫僧就与你们两人结拜,虽没出什么同生共死的话来,但是兄弟有难,还是不得不帮。贫僧也没有真把君狸给了他,你着什么急?”
了然和尚到这里,渐渐便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心里便立刻暗道一声“不好”。
容瑾素里,虽然是极装腔作势的,但也未必不懂得分寸。
至少在他们这些故人面前,从来是不会作假的。
用凡间的一句俗语来,“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相互之间何必玩儿什么聊斋”。
故而,容瑾在谈及涂山卿之时,态度遮遮掩掩的,了然和尚便能察觉出有些不妥之处了。
君狸是不是涂山卿的转世,亦或是涂山卿的伪装,这一点是绝不能破的。
只是,当年的老对头,在这几万年之中,早已经被容瑾和萧韶给打击得凋零了。
即便是余下了那么几个,对青丘的态度还是不算好,却也成不了气候。
了然和尚这才没有太多顾忌,气极之下就出了真相,如今才有些后悔。
“了然和尚,我听不懂你在些什么,也不想弄明白了。我与苏北凌,原就是约好了要假成亲的。你就算不提,我也会照办。这本就是容瑾分给我的差事,该怎么办,我了算。你有什么气,何必冲他撒,只朝着我就好。要做些什么,你也直就是,只对着我就罢了。”
君狸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道。
她有些厌烦了,眉眼中也不由得带上镰淡的疲惫。
容瑾做事,向来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同她清楚。
若君狸心里没起半点怀疑,大抵是痴人梦。
只是容瑾待她却然很好,君狸也没觉得她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容瑾这样的人来图谋的。
她就将那点怀疑,深深地埋在心里。
只是眼下,君狸就算是想要装睡,也是装不下去了……
“主辱臣死,”君狸轻声道,她垂下眼,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奈,“了然和尚,你在凡间待了这么多年,且还与宫里的贵人相交甚深。这一句话,你应该不会没有听过吧?我是容瑾的侍女,自然容不得他受半分委屈。且不管我从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又是否亏欠了谁,我现在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是他的人,这就够了。”
君狸也知晓,她这个法委实不大好,甚至还显得有些薄寡义。
但终归,她只认容瑾一个。
也只有容瑾,是头一个愿意心贴着心,对她好的人。
她纵然对他有几分特别,谁又能出她的半分不是?
了然和尚果然没什么话,只盯着她,眼神有些诡异,却是一声不吭的。
君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是看也不看容瑾,只轻声道:“我先走了,回西越王宫里去。苏越那里若还有什么事,请你多担待担待。”
君狸虽不解,了然和尚究竟是怎么做的,居然能让苏越这个还算是英明的王君,对他言听计从。
她既是想不明白,那便也不再去想。
索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
了然和尚对苏越承诺了什么,就更与她无关了,只要不从她兜里往外掏银子便好。
君狸拿定主意后,便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就快步离开了屋子。
君狸走后,了然和尚与容瑾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容瑾才打破了沉默,淡淡地开口道:“谢了然,你这么些年,待在这鸟不拉屎的西越国里装假和尚,怪难受的吧。自诩从不沾染女色,只挑剔野花的谢公子,这些年来过得还真是委屈。”
容瑾瞥了一眼,了然和尚那简直能够算得上是寒酸的衣裳,不由得嘲讽地笑了笑,又道:“你当年非云锦不穿,是不习惯别的糙布,穿了会磨坏子。这不,如今也就穿了,不还是人模人样的,没少半块。”
了然和尚低头看了看,他那单薄的灰布衣,有些无奈地感叹道:“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啊。贫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饱汉不知饿汉饥嘛,从前挑肥拣瘦的,也没料想到自己会有今。”
了然和尚脸上笑眯眯的,却仍然没破坏了他上那股出尘的高人气息,眼珠子转了两转,像汪着千年寒潭的潭水。
他叹了口气,不急不缓地站起来,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卷明显有些新的书。
“你看吧,”了然和尚一股坐下来,随手将那卷书丢在了容瑾的面色,“赏花实录,我这些年就靠着这个过子。我是个风雅人,与那些只会玩儿女饶混蛋,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