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陆爷爷80岁,陆永江想接老爷子和陆牵亮去城里,在大酒店里办一场80岁寿宴。
陆爷爷本不愿意,不知道陆牵亮这小子脑袋里又有什么新奇想法,劝陆爷爷同意了,但是有一个条件——带着江四月一起去。
那天,风有些大,天空灰色,门前桃树上拴着的秋千随着风荡来荡去,江四月一早就同陆爷爷爷孙两等在村口。
陆永江开着一辆suv面包车极速驶来,一个急刹停在陆爷爷三人面前。车门打开,一名贵妇打扮的女人从车上先下来,随后一名小男孩被女人牵着往下一跳,稳稳的站在陆牵亮面前。
“豪豪,叫爷爷,哥哥!”女人对小男孩指挥道。
“好的,妈妈!”原来,这女人是陆牵亮的后妈,四月第一次见到她。
“爷爷好,哥哥好!我叫陆豪!”陆豪发出嗲嗲的奶音,叫人时有些羞怯,却很有教养。
陆牵亮一时无法适应哥哥的身份,只见陆爷爷给了陆豪红包,四月跟着他们上了车,陆牵亮还呆滞在原地。
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人世,大概他也可以成为这般讨喜的男生吧!四月心想。
“亮哥,快上车。”四月明白他心里的不甘心和怨气,她更明白为什么他要同意带陆爷爷去城里过80大寿!
陆牵亮上了车,陆叔叔发动引擎,车子开往市区,开往两个天真孩子人生的另一面。自此,人生的岔路口开始如同经脉一一展开,到底是谁成了谁的白月光,谁成了谁的朱砂痣呢?
“诶,你知道云市最大的书店在哪吗?”陆牵亮自从上次去问陆永江要四月学费,陆永江大发雷霆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丢下一句“讨债鬼”却没有给他钱后,父子的关系更加恶化,从前陆牵亮高兴还会喊一声老头,如今都是“诶”来代替那一份父子关系。
四月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陆牵亮曾经为他做过的这件事,因为陆牵亮不会告诉她,那是他心头的屈辱与羞愧,他有多渴望父爱呢?他一次又一次嬉皮笑脸的说“我只要钱,不喊爸”的玩笑话中恰恰说明了他渴望得深切。
这样尴尬的车厢里,也只有陆永江知道陆牵亮是在跟他说话,他后悔了很久在陆牵亮脸上留下的五指印:“嗯,要去吗?”
“嗯。”接下来便是冗长的沉默,只有陆豪一会喊爸爸,一会喊妈妈,来来回回三十分钟,四月很是佩服小孩子的精力旺盛;四月看了看身旁的陆牵亮,他靠在陆爷爷肩膀上,陆爷爷靠在他的头上,爷孙俩便这样睡着了,可是四月分明看见陆牵亮皱着的眉头,食指与拇指来回捏,那是他难过才会有的动作。
四月不忍心再看陆牵亮,陆豪将车窗摇了下来,冷风瞬间灌入车内,四月顺着这股刺心的冷打了个寒颤,将那些心疼放进心中最深处。
无论时间如何翻云覆雨,四月可能都无法忘记在那个悲伤的夜晚,陆牵亮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说:“四月,我们做朋友吧!”那是愿意违背一切站在她身边的赤诚,所以她会心疼他的难过,心疼他的不安。
车最后停在了云市一中门口,这是云市最好的中学,是四月一直想考进来的学校。陆牵亮假装睡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道:“到了吗?”
“学校前面300米,下车走过去,等会学生放学车就不好动了,我掉头在这边等你。”陆永江指着学校前面的书店。
“谢谢陆叔叔,你们快去给陆爷爷过生日吧。”四月拉开车门,下车。陆永江只是轻微点了头,并不想多搭理这个女孩,陆永江怎么看都觉得江四月长了一副寡淡的脸,也不希望儿子过多和她来往。
陆牵亮也跳下车,拉住四月的手:“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晚上我来接你。”说完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50元递给四月。
“亮哥,我不要,早上出门,我妈给我了。”四月将钱推还,陆牵亮知道她心气高,也不再勉强,又帮四月拉紧了外套,温柔的抚了她耳边的碎发,回到车里。
四月看着车绝尘而去,陆牵亮从车窗探出脑袋,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四月已经听不清,最后,消失不见。
四月朝陆永江指的方向走,马路边都是香樟树和水乡的香樟仿佛一模一样。她走的很慢,听树叶被风吹出沙沙的声音,阳光也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身上,她踩着脚下的光晕一步一步,来到了书店门口,书店的名字叫作“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