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十月初十。
大半年时间里,将军府上连办两桩喜事,人人都是春风满面,喜气洋洋。
青瑜乐呵呵的告诉我,这个我胡嫁乱嫁的夫君,便正是那个风华绝代,万人仰望的一百八十七号。看来他对这个仙人般的姐夫甚是满意。
可我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番,才顿觉自己竟然连那一百八十七号的正脸都未曾明明白白的瞧清楚过。不过也无妨。对我来说,如若那人不是聂江风,不论是美是丑,是贫是富,便都是一样的。
不几日,娶亲的聘礼便一箱一箱的抬进将军府里来。绫罗绸缎,金银细软,一应俱全。将军府上虽从来不缺这些,可是男方送来的聘礼越是丰盛贵重,女方家便越是觉得有脸面。
所以爹和娘对这个未来的女婿也是愈发的满意了。
而我的情绪却是日渐低落。整天恹恹的呆在屋里,不愿见人,也不愿说话,全然不似从前那般活蹦乱跳了。娘对我的状态颇有些忧虑,聚集了府上所有的婆婆妈妈们围在一起讨论了一宿,一致认为我这是出嫁综合症,于是委派了叶云溪来开导我。
瞧见推门进来的是叶云溪,我的脸更黑了,连客套话也懒得说一句,只是神色恹恹的皱着眉头,闷声不响的瞧着窗外。
叶云溪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只将一盏平日里我最爱吃的杏仁酪轻轻推到我的面前,而后便静静的陪我坐着。想是她身子日渐沉重的原因,我可以听见她略微吃力的呼吸声。
这一日的天气与我的心情很像,没有出太阳,天空是阴沉沉的青灰色。微凉的劲风夹着些许潮气灌进屋里,将纱帐撑得鼓鼓的。
叶云溪似乎是被冷风吹得微微有些发抖,我瞧了心下顿生不忍,于是一张冷脸再也挂不下去,回头望着她,勉力笑了笑,淡声道:“这里风大,姐姐身子不便,还是莫要陪着我吹冷风了,快回去歇着吧。”
叶云溪含笑摇了摇头,坐得离我更近了一些。她拢了拢耳旁被风吹乱的鬓发,温声道:“心里不痛快的时候,还是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得好,也不至于胡思乱想。”
我目无神采的笑了笑:“没什么不痛快的,只是瞧着秋色萧索,人也有些了无心绪罢了。”
“同样的秋色,喜乐的人看了觉得丰美,苦闷的人看了便会觉得萧索。”叶云溪眼神飘渺的望着窗外,忽地说出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来。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一时语塞,只好闷声不响,低下头去小口小口的吃着小盏里的杏仁酪。
叶云溪双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笑的望着我,良久才缓缓道:“傻丫头,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说是不是?”
我抬起头来愣愣的望着她,结结巴巴道:“唔,也许……可能……大概……是吧……”
一转眼便到了十月初十。正是我出阁的大喜日子。
因为心结郁郁未解,又加上紧张不安,所以昨夜里翻来覆去也不能入睡。直到东边的天际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才发觉自己竟是一夜未曾合眼。
好在我自幼身体强健,精神头儿向来都足,所以倒也不显萎靡憔悴。
“沁儿。”我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微微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沁儿闻声推门进来,挂起床帏绸帐,轻声道:“小姐这么早便醒了?”
我瞧了瞧沁儿有些发青的眼圈儿,关心道:“你昨夜也没睡好?”
沁儿听了不由一笑:“小姐怎么说‘也’?莫不是小姐也没睡好?”
我有点儿扭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碍事,不过是蒙块红布走走过场罢了。”
沁儿似乎是觉得大喜的日子我说这话不太妥当,不过也并未多嘴,只是不声不响的备好了热水,服侍我更衣沐浴。
方一浴毕,府里的丫头婆子们便一股脑儿的涌进了我房里,将我团团围住,绞面的绞面,修指甲的修指甲。
我有些恍惚的瞧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恍若是在梦里一般。
我闭上眼睛,多么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我信手指了个素未谋面的路人便将自己嫁了,只是一心想看到聂江风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而已。现在才忽然明了,如此一来,我此生便真的与他再也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