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愈盛,吹来漫天的阴云。
我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一个凉棚,眺望着天边暗流涌动的云层。
怕是要下雨了。
若大雨洗净硝烟,等雨过天晴之后又是一个太平盛世,那该有多好。
茅草小屋之中并无人居住,只是兀自颤颤巍巍的立在山脚旁。经过许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已经颇有些破败。屋里的陈设就更是简陋,一床一桌,两只板凳,还有墙角里一堆不知是哪年哪月的陈谷子,除此之外再无旁物。
苏婆婆搁下了包袱,四下掸了掸灰尘,又将床铺收拾整齐扶叶云溪坐了下来。
叶云溪满面倦色愁容,却还勉力笑道:“这茅屋很好,多少能遮风避雨。”
正在她说这话的空档,一阵凛冽的山风呼啸而来,吹得小茅屋剧烈的抖了几抖。随后又是一阵倾盆的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浇得小茅屋猛烈的颤了几颤。所幸的是,又颤又抖之后,这小屋终是支撑着没有倒塌下来。
苏婆婆望着千疮百孔不停漏水的屋顶,颇有些担忧道:“云溪小姐身子太弱,又有孕在身,实在不宜在此湿寒之地久留啊。”
我望了望屋外的滂沱大雨,又瞧了瞧憔悴不堪的叶云溪,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悲怒惊惧对孕妇来说均是大忌,她在一夜之间全都受过了。后又颠沛奔波了一整晚,现在怕是已经心力交瘁,再也经不起一丁点儿的劳顿波折了。
青珩恐怕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苍白着一张小脸,微瞠着一对又黑又圆的眸子依偎在我的身旁,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我怀疑自己真的是上辈子欠了叶云溪的,所以这辈子要加倍偿还。不然为什么我明明最见不得她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听不得她那柔柔懦懦的声音,却还不得不费心照料她?聂江风啊聂江风,他的一纸薄薄信笺,竟比一副沉重的镣铐还要管用,仅仅只言片语便将我和叶云溪牢牢的栓在了一起。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赶走苦闷的心绪,振作精神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便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和铁甲叮叮作响的声音。茅屋里四人互相对望,眼中均是惊惧疑虑的神色。
荒山野岭,避无可避,逃无处逃。
我的心向下一沉,慌忙抱起青珩将他藏在床下。苏婆婆眼疾手快的取下墙上挂着的破旧衣裳为我和云溪披上,又摘下了我俩头上身上的珠翠环佩,还顺手将整齐精致的发髻揉得和鸟窝一般蓬乱。
于是千金小姐眨眼间变成了荒野村妇。
马蹄声渐渐逼近,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叶云溪抿嘴瞧了瞧我,一言不发的走到灶边抹了一把乌黑的煤灰擦在我的脸上。炭粉煤烟呛得我直咳嗽,叶云溪心疼的拍着我的背道:“暂且忍忍。若叫匪兵瞧见了妹妹,怕是要招惹麻烦。”
我喷了一口黑烟,憋屈的点了点头。
眨眼的功夫,一队骑兵便已经冒着瓢泼大雨来到了茅草屋前。领头的那人翻身下马,一脚踢开了小茅屋的木门,震得整个屋子都晃了两晃。
苏婆婆拉着我和云溪伏在地上,把脸埋得很低很低。
我瞧见叶云溪粉紫的罗锦纱裙从破棉袍中露出一个角来,连忙蹭过去暗暗替她掩好。
来人身上的铠甲泛着乌青的光,不停的有雨水滴落在我的眼前。我抬眼偷偷觑了觑他,却冷不丁的正对上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于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冷战。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弯刀,危险的睨视着我,恶狠狠道:“你是在看我吗,女人?”
我心中一凛,想着这下情况不妙,遂暗暗伸手按住了藏在腰间的剑柄。
“大人息怒啊,我这女儿是个痴儿,不懂规矩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苏婆婆按住我的手,难以察觉的向我微微摇头,拉着我伏倒在那殷军头领的面前。
“原来是个傻子?哈哈哈哈。”头领身后的骑兵一起哄笑起来,想来我满脸煤灰蓬头垢面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那殷军头领伸出铁钳一般的手攫起了我的下巴,冷冷睨视着我。过了半晌,将手中的弯刀唰地插回刀鞘,一把将我推开,大声喝道:“军爷们要在这里避雨,你们都滚出去!”
我被重重的推搡到墙角,撞得两眼直冒金星。暗地里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们只是来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