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园?地下有密道?”我怔了一怔,茫然又惶惑的问道。
“兵家之宅,哪个没有几扇暗门几条密道的?”苏婆婆手中扶着叶云溪,肩上背着三四个包袱,脚下疾步如飞,却一点儿也不气喘:“咱们府上这条密道通向月牙谷之西,华将军初建此宅之时便已经挖好了。”
奇怪,我从前酿酒之时,早将百草园的地下都挖了个遍,怎地不知还有此密道?看来这密道果真十分秘密十分隐蔽。
浮云遮月,四个仓惶又单薄的身影在黯淡的夜色之中逃亡。
叶云溪本就弱不禁风,此时又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疾走了这许多的路,不由得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她乌黑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之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青珩跟着我们一路的小跑,也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可他却紧紧的握着小拳头,小嘴抿成一条线,一声也不吭。
从前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走到的路,今天却显得格外的漫长。一番疾行之后,四人终于来到了百草园中,摸黑走进了竹林里。
苏婆婆在厚厚的枯草下摸索一阵,找到了一条铁索。她默默立了片刻,接着双手攥紧了铁索,使尽全力的一拉。只听“喀嚓”一声响,四下尘土飞扬,一个漆黑幽深的洞口出现在我们眼前。
但愿洞口的那一边,没有硝烟战火,没有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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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的出口,在月牙谷西侧的一个山洞里。当我们费力的从山洞中爬出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黎明的山谷中静悄悄的,只是偶有一两声虫鸣鸟叫。
一夜之间,我从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难民。看来娘从前说教的没错,世事果然是难以预料,变化无常。
苏婆婆带出来的四个包袱里,装着几件当年娘嫁进华家时陪嫁的玉器首饰,几件朴素的换洗衣物,一小叠大额的银票,一些散碎银子和一些干粮。
在洞中走了一夜,极耗体力。还好有这些干粮支撑,云溪和青珩才能勉强坚持下来。一路上我心中一直暗暗担忧,唯恐这一番颠沛波折,会让本就体弱的叶云溪动了胎气。可不想她虽然瞧上去柔弱的像根芊芊细草,韧性却是极强。经过如此一番折腾,她腹中的胎儿还能安然无恙,我当真是别无他求了。
“偌大一个将军府,到头来能带走的也只有这些了。”苏婆婆一面把剩下的面饼分给我们,一面苦笑着摇头叹息。
面饼太干,青珩嚼得泪眼汪汪。我忙捧了些泉水给他喝下。
叶云溪手中捏着半块面饼发呆,也不知是不舍得吃,还是没心情吃。
我心中十分挂念爹娘大哥还有聂江风,举起面饼来咬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于是,食不下咽的四个人,默默相对无言。
月牙谷中幽静无声,只有秋日淡淡的阳光冷清的照在枯枝暮叶上。这里没有硝烟,远离战火,仿佛侵略,杀戮和战争从未发生过一般。
可是我们的家园,在一夜之间便已经沦陷了。
若是太泽城已破,那么爹和娘现在人在何方?大哥和聂江风都平安逃生了吗?
我手中紧紧攥着那块沾血的破云令牌,似乎上面还有聂江风身上的味道和体温。
他说待得时日,定能重见。
我苦涩的对自己笑笑,将破云令贴身收好。对啊,这个人可是聂江风,横扫千军的边国少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厉害人物。他便是不念着我,也定会念着叶云溪和他们的孩子不是么?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寂静的山岭之中偶尔传来鸟儿的鸣叫。望着它们振着翅膀飞向天空,留下一串小小的影子,我仰起脸来,眯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哪怕是再山穷水尽的绝境,也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我拍拍袖子,站起身来四下张望着。
远处山脚下,被雾气笼罩着的枣树林中似乎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向露华山,南边有一条大道通向永陵。若是此时殷军已经占领了太泽城,那么通往露华山的道路必定已经被封锁了。而南边的永陵城恐怕早已经挤满了无处容身的难民。眼下的情形,不论怎么斟酌计较,似乎都无处可去。
我叹了口气,定睛望了一会儿山脚下的那片枣林,扶起叶云溪,牵起青珩,与苏婆婆一道向着笼罩在秋雾之中的茅草小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