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原本不宽的长街两边挤满了摊位。
逛夜市的人陆续出来了,街巷里变得更加拥挤。
五颜六色的彩灯被细长的电线拉得到处都是,小摊上升起的白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鼻腔里充斥着各种辛辣鲜香的味道,朴星辰喜欢吃辣,却不怎么能吃辣。
偏偏廉价的香料味最能勾起人的食欲,她抹了抹被呛出的细泪,努力在人群中找着什么。
听李国栋随口提到的,是这里没错呀,难不成她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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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过了几家店,依然没看到李国栋说的店名。
朴星辰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了。
正好看见一家卫生还算过得去的店,正奇怪它怎么没有招牌,店里又传来一阵食物的香味。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没能抗住诱惑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两边摆放着铅灰色系的双人小沙发。
厨房是开放式的,用半截玻璃窗遮着,一进门就能看见里面忙碌的师傅。
居然是家韩式料理?朴星辰看了眼墙上的菜单,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朴星辰很少单独出来吃饭,每次出去都是朴征途订好位置,贴心的服务员引路,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与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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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口傻站着的朴星辰。
“你好呀!欢迎光临!一个人吗?坐这边吧?”
她笑着迎上来,普通话很流利,却带着浓浓的泡菜味。
看样子应该是韩国人,五官白皙,四十出头,保养得宜。
跟着她走过去坐下,接过菜单,朴星辰又开始犯难,看着形形色色的菜名和图片,不知道点什么。
“第一次来吧?要不要尝尝我们的招牌菜嫩豆腐汤?超级好吃哦!”
本来就有选择恐惧症的朴星辰急忙点头,“好的,就这个吧,谢谢。”
话音刚落,又有四五个客人进来。
老板娘笑着记完,跟她说了声稍等就去招待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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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惟!一份嫩豆腐汤给这个小姑娘哦!微辣不要香菜哦!”
“好!”厨房里有人应了一声。
朴星辰像只兔子似的瞬间竖起耳朵,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阿惟!先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又有人喊,是另一个服务生,正端着盘子急得满头都是汗。
“马上就来!”
这回听清了,她转身趴在两人宽的沙发上,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厨房里应声走出来一个人,系着灰色系的围裙,清俊的脸庞在厨房里闷出了两朵绯红。
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残肴收拾干净,许惟安朝客人友好地笑笑。
“请坐,菜马上就来,请再耐心等候一下。”
几个小姑娘被这张帅气的脸撩得春心荡漾,急忙摆摆手。
“没事没事,我们不急不急!你慢慢来哈哈哈——”
许惟安点点头,又走进厨房去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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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进去了,也把身子转了回去,有些苦恼地皱眉。
一开始只是想来看看,没想过会直接撞上呀!
等会他要是过来了,她要说什么好?
“嗨!好巧?”
不行!蠢死了,这才不是她会说的话。
不然就说“我随便进来的,这都能遇见哈哈哈哈……”
额……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算了,还是直说吧,我就是过来看看,我同桌每晚放学都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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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嫩豆腐汤,请慢用。”
朴星辰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声音懵懵地抬头,就见许惟安正专心地布菜。
青黑色的砂锅还冒着缕缕白烟,白瓷青底的小磁碟装着色彩鲜艳的泡菜。
一双手生得十分好看,修长笔直,骨节分明。
把菜一样一样摆好,他这才侧头,招牌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
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朴星辰:“嗨、好巧——”
“阿惟!5号桌再来一扎青岛啤酒!”
“好!”
回过神来,许惟安说了句“慢用”,便没有再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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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菜肴,朴星辰此时却没什么胃口了,一颗心全都在四处周旋的某人身上。
呆呆地做了好久,滚烫的砂锅已经变得温热,这才戳了一筷子豆腐,看也没看就放进嘴里。
“嘶——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喉咙像是被烧起来似的,朴星辰被辣得小脸通红,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急忙端起水杯咕噜咕噜灌了大半杯水下肚,依旧辣得难受。
这这这真的是微辣吗?!玩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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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玻璃瓶摔在地上划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站起身,手里还拿了个碎得剩下瓶口的啤酒瓶。
“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我不同意!她要是敢跑,我就打断她的腿!”
和男人一桌的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许多。
急忙拽着男人坐回去,压低声音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摔什么瓶子啊!”
“老子想、想摔!就摔!你管得着吗?!”
再次挣脱桎梏,醉酒的男人又站了起来;
一双三角眼醉醺醺地四处打量,正好瞧见隔壁桌的朴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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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被辣得晕乎乎的,脚边飞来几块碎玻璃,朴星辰皱着眉,用脚尖把它们踢远。
“你!你这什么表情?!看不起我嘛?啊!?你个臭婆娘,谁给你,谁给你的胆子?还想离婚?!做、做梦!”
似乎被刺激到,男人虚浮着脚步晃过来,一巴掌拍在桌上,空水杯都震了震。
黑框眼镜男急忙过来拉他,“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
“滚你妈的!老子才!才没有喝多!”
男人一把推开他,另一只手快而准地抓上朴星辰的衣领,“臭婊子!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让你、让你跑!”
成年男子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朴星辰像只小鸡一样被拎起来;
衣领被揪住瞬间缠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让人一下便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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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人似乎看不下去了,想过来帮忙。
但又碍于这是酒鬼发疯,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一时有些踌躇。
朴星辰的脚还卡在沙发里动弹不得,只能用两只手在桌上胡乱摸索,好半天才抓到一个水杯。
男人说话时酸臭的酒气直接喷洒在她脸上,恶心地令人作呕。
说话间另一只厚实肥大的手掌眼看就要落下来——
朴星辰忍住不适,抬手就想用手里的杯子朝他脑袋上砸去。
还没等她动作,男人突然痛苦地哼了一声,抓着她衣领的手顿时松开。
失去重心跌坐回座位上,朴星辰略显苍白的唇瓣微张,大口大口地喘气。
下一秒又被人扶起,“没事吧?有伤到哪儿么?”许惟安见她眼睛红红,顿时更慌了。
以为她被吓到了,又放低声音哄道,“没事了,不用怕,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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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委屈不能被安慰,原本可以一个人扛过去的。
一旦安慰起来,便会如洪水泛滥般倾泻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朴星辰低着头,硕大的金豆豆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砸在许惟安的手背上,惊人的滚烫。
她哭得很安静,抽泣声低地几乎听不见;
要不是看着自己的手背被泪珠打湿,说她没哭都有人相信。
但许惟安知道,只有习惯性地将委屈和不安埋在心底的人,才会这样哭。
无声而寂静,一个人消化完了,只剩下微红的眼眶和滚烫的眼睑,一切都无事发生。
此时的朴星辰就像脱下了铠甲的小刺猬,露出了柔软而脆弱的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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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男人的右肩挨了结实的一棒,酒顿时清醒了大半。
知道是自己发酒疯伤了人,又不愿意低头,索性继续装疯卖傻。
“你们服务态度就这样吗?啊?!竟然还敢打客人?!老板呢!给我出来!我要投诉你!”
许惟安的性格一向沉稳内敛,多年来的磨练更是让他变得隐忍沉默,忍耐度和宽容度都极高。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朴星辰的眼泪刺激到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情异常烦躁。
想把这个男的揍得说不出话——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许惟安已经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男人身前。
要是朴星辰此时看过来,就会发现,一个月前只有一米七八左右的许惟安又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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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还在心底发笑,根本没把许惟安放在眼里。
可他刚眨了一下眼睛,就看见一个拳头以迅雷不及之势挥了过来。
他甚至都没看清,只觉得脸部好像被飞腾的马蹄猛踢了一脚,口腔里顿时充斥着血腥味。
看着清瘦的少年,力气却大得惊人,打人时又凶又狠。
本来就喝醉了,男人一个不稳脸朝桌上砸去,一头扎进盛满汤汁的砂锅,溅起了几滴辣椒水。
“啊啊啊啊啊!!!!!”男人捂着脸痛苦地哀嚎起来。
抬起的脸沾满了红色的辣椒汁液,红糊糊的一片,有些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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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惟安歪了歪脖子,舌尖下意识地顶腮,内心的暴戾因子蠢蠢欲动。
再次扬起的拳头却被人一把拦下。
“够了!”
是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厨师,也是这家店的老板。
男人五官端正,剪个寸头,右边的脸颊有一条5厘米长浅肉色的疤痕。
“别把事情闹大,你今天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店里的客人被吓跑了大半,老板娘也赶紧跑过来,她手里还端着准备上的菜,一脸的茫然。
“小姑娘你没事吧?惟安?怎么搞成这样呀?”
深深吐了口气,许惟安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朝老板鞠了一躬;
转身把还一脸懵逼的朴星辰提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