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自古以来往侧门进的,都是身份低下卑微者。上至贵妾进门,下至仆从出门,都是往侧门入。而如今却让姜沅一个正经嫡出小姐,好好的大门不入,往侧门进府,显然不合规矩。
若说在江南时,芍药尚能忍住,可如今,三番两次地使绊子,她断然是见不得自己家姑娘这么平白无故被欺辱。
她刚要开口质问,却被姜沅一把拦住。眼眸直视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曾听闻,晏子使楚时,楚国未以对应礼节迎晏子入城都,还用狗洞敷衍。晏子聪慧,反将一军。可我不是晏子,侯府也不是楚国。我虽不太聪慧,这礼节还是懂的。若是侯府于我回府这件事情,不大欢喜,我自然也不敢茫茫然入府。”姜沅带了些许委屈,对着门前小厮说道。
小厮见她如此说,一下子就犯难了起来,这开侧门是乔氏吩咐的,他也是按吩咐行事,虽不合规矩,但原以为三姑娘是个好说话的,含糊过去也就罢了,如今未曾想,出了这样的差错。
姜沅见他神色摇摆,便知道定是有人示意,心下冷笑,当真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姜沅吗?
小厮犯难之时,恰好牛二家的走过来。
牛二家早早命人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如今这一来,也并非路过,而是听老夫人的吩咐,前来收拾乔氏弄下的烂摊子。
“你这糊涂东西,开门都不会开了,还不赶紧把大门打开!”牛二家的揪起小厮的耳朵,骂道。
小厮连连应声,赶紧去开大门。
牛二家的骂完,立马带着笑意,走到姜沅面前,行了个礼。
“三姑娘安,老奴是西院夫人跟前的,这底下人做错了事情,夫人命我前来,解了这误会,还望三姑娘海涵。”
姜沅认得她,这人原先是东院的人,被老夫人指派去西院。说是伺候乔氏,实际上是差遣过去,防着乔氏出错的。
如今这一出,说是乔氏吩咐,实则是老夫人吩咐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这个祖母,还是永远这般滴水不漏。
若是说是说是她吩咐的,自己定然能猜测到是乔氏的吩咐,对乔氏心生不满。她虽然不大喜爱乔氏,可她讲究的是后院和气,不必太过清晰,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只是,她姜沅搅入这侯府的浑水,自然会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里头如明镜一般,但还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她露出一脸的喜色,高兴道:“我原以为侯府是不喜我回来,未曾想,原是我心生狭隘了。”
牛二家的见姜沅没有过多的抱怨,心下一松,还是这位主好说话。
赶紧迎了姜沅入府。
姜沅走过朱门,三两个婆子站在不远处,旁边有个软轿,姜沅上了软轿,由婆子抬着,入了内廊。穿过一片装饰假山,便有两个拱形入口,一个写着东阆院,一个写着西舟院。婆子门抬着她入了东阆院。
半柱香时辰,就落了轿。
牛二家的领着她前行,边走边说道:“原先是该拜见主母,只不过夫人最近心火急躁,要好好将养,便只让姑娘见过老夫人。”
心火急躁?姜沅心下一阵好笑,就算她不知道些许内情,也是明白大冬天的,何来的心火?定是乔氏做了什么事情,对外的托词罢了。
可她记得上辈子,她回府时还拜见了乔氏,这辈子却有些许不同,心下一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
还未等她细想,已入了内院。
姜沅先让牛二家的带着雅雅前去吃茶,留着芍药入了内室。
内室弥漫着一股檀香味,还带着些许油墨气息。
果然,老夫人坐在软塌上,左手拿着一串佛珠,右手拿着笔,样子颇为虔诚,看样子是在抄佛经。
“给祖母请安。”姜沅盈盈一拜,礼数上一丝的差错也挑不出来。
老夫人闻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虽说姜沅算是江南长大的,可礼数上却挑不出一丝差错,比起府里的这些姑娘们,到并不逊色。
她哪里知道,上辈子姜沅就是在礼数上栽过跟头,因着江南规矩不同,一时改不过来,出过不少的笑话。成婚后,是裴衡远手把手将她教会的。
老夫人命侍女搬了把凳子,放在软塌旁,带着笑意同她招手:“好孩子,快些坐到祖母身边。”
姜沅应声入座,侍女端上来一碗燕窝,递给姜沅。
“燕取小鱼,粘之于石,久而成窝,有乌、白、红三色,乌色品最下,红者最难。祖母这里的燕窝,竟是血燕,着实难得。今日算是大饱口福了。”姜沅一脸惊喜,十分享受地喝了一勺。
血燕虽然难得,可在江南时舅舅经常搜罗些好东西,紧供着她。这血燕自然也不少吃,如今这么一说只是为了满足老夫人的虚荣心罢了。赵氏此人看起来与世无争,其实是最虚荣的,最爱听些夸赞的话。而姜沅深知如此,又初来乍到,自然紧傍着赵氏,讨她欢心为妙。
赵氏一听,果然心里十分舒坦,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意,笑道:“若是喜欢吃,便多吃些。”
“噗嗤!”门帘那边传来一阵的嗤笑,一个身着绛紫厚兔绒比甲的女子,面似桃花,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风范,踩着莲步而来。
她走到赵氏面前,行了个礼。柔柔地向姜沅点头示意,虽说礼数周全,可眼里的鄙夷尽现。
姜沅并未有什么神色,淡淡点头,丝毫没有被她的眼神所触动。
这人便是姜玖,侯府的姜四姑娘。上辈子将她踩在泥里践踏的人,如今再见,倒是一如从前,看似柔弱端庄,实则两副面孔。
“我昨儿还在说,姐姐这么多年未回来,定然对京城不熟悉。如今听姐姐这么说,是该好好补回来,尝些不曾吃过的东西。”听着是关心姜沅,实际上是在暗指她不曾见过好东西,连个血燕也不曾吃过。
姜沅一阵好笑,这姜玖果然丝毫微变,还是不曾看清过赵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