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笑着应了声,落座。
三四个婆子上前给众人端上了碗藕粉桂花粥。
“是了是了,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三妹妹若往心里去,便是我的罪过了。”姜敏见风使舵惯了,见老夫人这般态度,便顺着往下说。
“二姐姐何必这般,三姐姐这点小事,就往心里去,就叫做小肚鸡肠了。”姜玖在旁边附和着姜敏道。
这二人你唱我和,只有姜舟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喝着粥。
姜沅在这纷扰间,倒是第一次认真注意到姜舟。
姜舟虽为长女,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她母亲是个侍妾,洗脚婢抬上来的。虽说也算是个主子,但过的还不如一等女使,早早撒手人寰。
这姜舟的性子自然寡言不语,看起来与世无争。
可上辈子虽然嫁了个秀才,可这秀才后头却中了个进士,她也封了诰命。
上辈子姜沅觉着是她福气好,可如今看来,她虽是庶出,却不卑不亢。身上没有锋芒,却有一副容人气度。
旁人踩她,她不恼。骂她,她也当听不懂。实则是有大智慧在里头的。
这样想着,倒是对她多了几分敬佩之意,多瞧了她几眼。
许是姜沅的目光太过灼灼,姜舟低着头喝粥,却感受到了视线。
抬眼一望,瞧见姜沅在看她,有些愣。
姜沅见她愣住,对她甜甜一笑。
姜舟更加愣住了,想是许久都未曾有人想她投以善意目光。十分不自然地点头示意。
两人这边气氛甚好,姜玖那边的一唱一和,姜沅竟是未听进去半分。
姜玖说了这么久,姜沅一声都不出,将玖全当她不敢吱声,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她还以为这姜沅是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也因着没人回应,二人自觉无趣,也就消停了。
他们是消停了,可姜沅的正事还未做。
姜沅喝了口粥,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拍拍自己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今日原是有正事来禀告祖母。”
说着她命芍药将嫁妆单子拿了出来。
芍药从袖子里拿出单子,呈给赵氏。
赵氏看了眼嫁妆单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好端端的姜沅拿出这个做什么。
姜沅趁着她看单子的空隙,接着道:“这是我母亲还在时的嫁妆单子,昨儿去库房清点了一会儿,却发现单子上半数的物件不翼而飞。这一件两件也算是罢了,这半数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我想着,府里是否是有偷儿,要不要报个官。特来请示祖母。”
赵氏一下子明白了下来,姜沅这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乔氏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她是知道的。可未曾想,她做的这样过分,库房是她的人管着,凭空没了这么多,明摆着让人知道这是她拿去的。
而姜玖听到报官二字,脸色刷一下变了,隐隐带了些害怕。
“呀!四妹妹手上的那个镯子,倒是眼好看极了。”姜沅突然矛头一转,落在了姜玖的身上。
众人并不明白这说着嫁妆的事情,怎么就转到了姜玖身上,可姜玖的神色却慌了。
果然,姜沅又道:“可仔细看看镯子,倒是和我母亲嫁妆里头的单色琉璃镯,像极了。”
姜玖一下子急了,高声道:“三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世上镯子相似的多了,又不止我这一个。”说着将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
姜沅被她这番话气笑了,这偷盗之人,还如此理直气壮,这脸皮的确是比城墙还厚。
姜沅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四妹妹何必这般疾言厉色,我也不是胡乱猜疑,只是我母亲那只镯子,是终南寺上的武清法师亲手所制,镯子背面还刻着一个陈字,这满大启也是找不出第二个。”
见姜玖不开口,姜沅又露出了个笑容,说道:“我这也是猜测一二,要不……妹妹将镯子褪下来待我端详端详,若不是,姐姐自然向妹妹好好赔礼道歉。”
赵氏听着姜沅说的话,表面上带着商量语气,实则是一点余地也不给姜玖留下来。
赵氏刚想开口,屋外头传来的婆子,叫了声“侯爷。”
门帘轻动,姜申走了进来。
姜申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刚往东院走过来,就碰见了东院的小厮将里头的来龙去脉告知了他。
对着姜玖投去愤恨的眼神,暗骂蠢货。
但面上还是帮着姜玖说道:“玖姐儿这镯子是我给的,沅姐儿便不要再追究了。”
姜玖见到姜申,一下子有了倚仗似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接着,姜申又将视线落在姜沅身上,说道:“这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事事不必如此计较,伤了姊妹情谊。”明晃晃地指姜沅太过斤斤计较。
姜沅心下冷笑,原本对着姜申还存了分期待。这黑的说成白的,无条件的拉偏架,她这父亲,倒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抬起头,直直地对着姜申那双被猪油蒙了的眼,掐了自己一把,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声线带了几分克制的委屈着说道:“是……可是父亲,这库房也不会平白消失这么多物件,这般冤枉三妹妹是我不对,但这官还是要报的。”
姜申虽说对姜沅不大亲,但这事情的确有水分,再加上若是真的报官,传出去对府里的声誉有所影响,赶紧安抚道:“你放心,这嫁妆单子上丢的,为父定然会帮你找出来。”
姜沅听闻,看似欢喜地点了点头。
赵氏见风波平息,赶紧命他们都散了去。
众人心思各异地散了去,内室安静了下来。
在门外听完这整场闹剧的青漪,走进来,为赵氏按了按肩膀。
“你觉得,三姑娘如何?”赵氏冷不丁地开口道。
青漪思量片刻,“我之前还以为这三姑娘有什么不同,的确是比从前聪慧了许多,但还是好说话。”言语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赵氏突然笑了起来,那双饱经风霜的眼,带了些许深意说道:“这次你错了,这沅姐儿啊,进退有度,已不似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