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扶着姜沅往回走,不平道:“姑娘为何不拿着四姑娘的镯子,一探究竟?说不准那镯子并非侯爷给四姑娘的。”
“所赠为虚,包庇为实。只是为了息事宁人罢了,我再三追究也无济于事。”姜沅声音里倒是一点起伏也无,像是在意料之中。
“可姑娘也是侯爷亲生的……”芍药实在想不通,这天底下哪里有父亲会厚此薄彼的。
姜沅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指着路旁不起眼的杜鹃花说道:“你喜欢杜鹃还是牡丹?”
芍药不知她的所指,还是如实回答:“奴婢还是比较喜欢杜鹃。”
“是了,若你喜欢杜鹃,国色的牡丹在杜鹃面前,也失了颜色。不是说牡丹不好看,只是因为偏爱杜鹃罢了。”
芍药这才品出了姜沅此话的真意,世间万千的道理,在偏爱面前,便毫无道理。
“姑娘……”芍药越发心疼起自家姑娘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姜沅却勾起一抹笑来,说道:“可偏爱包庇,是有底的。保不住的时候,自然坠入深渊。”
芍药似懂非懂,但见自家姑娘并不难受,重重点了点头。
乌雀院那头比起昨日越发的翻天覆地。
乔氏今日穿的颇为素净,就是鬓角的簪花都未带上,显然是听闻到了消息,脱簪赎罪来的。
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姜申见她这副模样,气火倒是越发旺了,拿起手边的茶碗,一下子朝乔氏扔了过去。
一下子水花四溅,茶碗的碎片四处飞溅。
乔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倒,一脸的惊恐。
姜申见她久久不开口,责问道:“乔燕!倒是同我解释解释,这陈氏的嫁妆,是怎么个不翼而飞的?”
她颤抖着说道:“侯爷,妾身也只是一时糊涂啊,妾身都是听了蒋氏那个贱人的话,这才鬼迷心窍啊。”
姜申见她不但不承认错误,还拖着蒋氏下水,越发生气了,斥问道:“今日沅姐儿亲眼见玖姐儿手上带着她母亲的遗物,敏姐儿手上可有?”
乔氏听他这么一问,的确是找不出证据来,一时语塞。
姜申见她没话可说,便觉得是她污蔑蒋氏,出声讽道:“你自己做的蠢事,还拉着别人下水,你这当家主母要是做腻了,早些告诉我,我们侯府丢不起这个人。”说着将那张嫁妆单子拍在桌子上。
指着乔氏说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这一场面,一时间覆水难收,乔氏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父亲这是做什么?这是要我母亲的命吗?”姜玖从院子里赶了过来,扶起乔氏,这眼泪,说来就来。
姜申最是宠着姜玖这个幺女,自然就养着她飞扬跋扈的性子,这么多年没让她吃过一点苦头,如今见她痛哭,心里的不忍之情便上来了。
姜玖看着姜申的脸色变了变,便就着哭腔示弱道:“父亲是不疼玖儿了吗?就因为三姐姐,便这么厌弃玖儿。若是……”她哽咽了一会,委屈道:“若是父亲嫌了我,这侯府也没我同母亲的容身之处,不如上山当尼姑去!”
姜申果然心肠软了下来,语气也不似刚才凌厉:“你这是什么话,父亲自然最疼玖儿了。”
一把搀扶起了姜玖,连带着对乔氏的态度也好起来:“这事情,总是要有个结果的。”
乔氏见他这么说,便知他是松了口,连连点头。
姜玖也没了刚才的委屈模样,心里越发记恨起姜沅来。
这边闹剧结束,明面上是只有乌雀院的人知晓,可暗地里侯府都知晓了乌雀院里头主母和主君大吵一架,虽不知道是什么内里行情,但都大多听闻风声。
正练着书法的姜沅自然是从露珠这个八卦精的嘴里,知晓了这件事情。
就是不知道内情,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晨时姜沅道库房丢了物件,这午时乌雀院便大吵了一架,这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这最后的不了了之,自然也在姜沅的意料之中。
上辈子有多少次,她被姜玖欺负着,姜申都视而不见,就足以说明姜玖在姜申心里的地位了,如今这个也算是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
这般,洁白的宣纸上不注意,留下了一抹刺目的黑点。一圈一圈,从小点晕染成指甲盖大的黑点。
姜沅看着纸上落下的败笔,兀自笑了起来。
原来,这么久了,她还是羡慕。
这夜,姜沅做了一场梦,回到了上辈子刚成亲回门的时候。
那是靖和六年,也是隆冬雪色正盛的时候。裴衡远政务繁忙,她也未通知他,独自回了门。
侯府里灯火重重,不知是因年味正浓,还是她刚成了淮南王世子妃,府里倒是少见的对她嘘寒问暖。
姜申命人为她蒸上了一壶菊花酒。姜沅身子虚,不能多饮酒,却因着姜申突如其来的关照,多喝了几杯。
姜玖本就喜欢与她攀比,见姜申特地为她温了壶酒,出声向姜申撒娇道:“父亲,玖儿也想喝。”
姜申却拒绝了她,劝诫道:“你不能喝,去年喝了一杯,就寻了大夫。还是多吃些菜,莫要贪嘴。”
说完,姜申又对着姜沅说道:“沅姐儿这菊花酒年前进贡的,味道醇厚清冽,多酌些。”
姜沅笑着应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入喉,灼烧着五脏六腑,酒里的清冽她一分也未尝到,倒是多了几分苦涩。
一杯接一杯,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酒席过半,她的意识不再清明,朦胧间,还想继续将杯盏往嘴里送。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挡住,从手里夺走了杯盏。
她晕晕乎乎地抬起头,那人穿着一袭青色长袍,面庞煞是好看,周身似是结着冰般,拂面清冷气息,面上没什么表情,可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怒气,这般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不是裴衡远,又是谁?
“不会喝酒,为何要勉强自己。”裴衡远声线质地如冷冰,听不出起伏,此时倒是多了几分未曾有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