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邈随着来瑞和堂跟师抄方，发现每次傅长垣停下来喝水，都习惯用水杯盖子刮一刮杯子边缘，哪怕根本没刮上，生生喝出盖碗茶的清香感。

“你怎么老看我喝水？”傅长垣放下水杯，一脸疑惑。

“没…没呀”，薛邈低下头，偷偷抿嘴笑。

“这个病人你觉得用什么方子？”傅长垣突然话锋一转，变得严厉起来。

“啊？”薛邈这才回过神，正值初冬，天已寒凉，中午来的时候，外面零零星星飘这米粒大小的雪粒。病人这时“咳咳咳”几声，就像提醒薛邈快点回答傅长垣的问题。

“桂枝汤吧”。

“哼”，傅长垣鼻子出气，一副嫌弃表情，“不要说“吧”，自信点说桂枝汤不行吗？”

薛邈看到病人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默默对自己撇撇嘴，声音大一点自信的说出“桂枝汤”。

“不对。”傅长垣干净利落否决薛邈的答案。

薛邈被怼的无话可说，看到病人拖着病体还不忘“嗤嗤”笑了起来，脸一下子红了。

“把病人刚才的病症说一遍。”傅长垣根本不在乎薛邈什么感觉，继续他的节奏。

“病人恶寒，后背疼痛不能转头，全身无汗，舌淡苔薄白，脉象浮紧有力…”

“浮近就表示有力，表述症状不要拖泥带水，多此一举。”傅长垣还没等薛邈说完，打断薛邈的话，自顾自说起来。

薛邈挑了挑眉毛，只能忍受，而且傅长垣确实说得没错。

“这个病症非常典型，背过《伤寒论》你就知道哪条条文了，背的出来吗？”

“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太阳与阳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汤主之…”，

“第一条就够了，背得不够顺畅，以后提到条文要脱口而出，你现在还觉得是桂枝汤嘛？”

薛邈摇摇头。

“病人感寒恶寒，寒性凝滞收敛，故而无汗；那为什么背部不舒服，转头不利？”

“因为后背是足太阳膀胱经循行经络，太阳经气不利，津液不能上输，经脉失于濡养，所以项背拘紧，转头不利。”薛邈这个问题回答的自信。

“嗯”，难得得到傅长垣认同，“那就开方子吧”。

“葛根汤？”

“你这孩子，刚说得，怎么回头又要问我？”

薛邈自己都觉得好笑，低下头，不再说多余废话，写方：

葛根麻黄桂枝白芍生姜大枣炙甘草

然后等着傅长垣说剂量。

“葛根汤为什么用葛根？”傅长垣又开始问问题。

“因为葛根有解肌退热、透疹、生津止渴、升阳止泻之功，还可以降血压…”

“降血压谁说的？”傅长垣抬了抬眼瞅着薛邈。

“教科书说得呀，还有现在大家临床都用葛根降血压呀。”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建立中医辩证吗？葛根降不降血压我不知道，但是血压高的症状，在中医临床中是能单纯同某一味中药对应嘛？”

薛邈明白傅长垣的意思，摇摇头，“确实不能，西医说高血压在中医这里确实辩证不一样，高血压也不一样。”

“你刚才说了葛根有解肌退热、透疹、生津止渴、升阳止泻之功，那在这个方子里是哪一点更重要。”傅长垣刻意在“生津”一词加重语气。

薛邈一下子明白傅长垣的意思，“解肌可以解肌表之邪，但是有麻黄、桂枝、生姜辛温散寒。所以这里葛根取其生津液，濡润筋脉，缓解项背拘紧。”

至此，傅长垣才微微露出笑容，“不光要会背《伤寒论》，还要理解条文每一个方子的含义。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薛邈松了一口气，在傅长垣这种高压逼迫下，抄方变得紧张刺激又充实满足。

然后在傅长垣指导下完善中药方的剂量：

葛根24g 麻黄8g 桂枝12g

白芍12g 生姜3片大枣3枚

炙甘草12g

……

病人撑着病痛，终于等到自己的方子，一脸虔诚捧着方子下楼抓药。

“师傅，两付药就可以了？”薛邈带着怀疑目光看着傅长垣。

“中医对证了，1付药就解决问题了，2付我都嫌多了，纯粹是给他巩固下。叫下一个病人吧。”

薛邈只有咋舌的份。

随后进来一个全身裹成粽子的病人，等他坐定，取掉口罩帽子，薛邈跟傅长垣才知道病人是个年轻女人。

“不好意思傅大夫。我怕冷，进到诊室里面看病才敢摘掉口罩帽子。”病人说完，好像为了表示自己怕冷，身子不由自主蜷缩起来，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这就是畏寒”，傅长垣有意无意提醒薛邈。

薛邈刻意多留意一眼病人。

傅长垣示意病人双手放到脉枕，左右手按压病人左右脉，把脉，迟疑一会，重新调整手指按压脉搏，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薛邈看到这，知道病人的病情棘手。

“你是刚生完孩子？”

“是呀，您老这都可以看出来？”病人一脸惊叹，满眼崇拜看着傅长垣，连带着薛邈都是感叹不已仰视傅长垣。

“你的手腕带着医院的信息。”傅长垣淡淡说到。

薛邈这才注意到病人把医院戴的信息腕带退到裸露的手腕最上部分，隐约藏在袖子里，不仔细看确实没看出来。

病人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生完孩子多少天了？顺产还是剖腹产？”傅长垣对两人表现出来的情绪不在意，专注病情。

“顺产第10天，因为我生完孩子一直大汗淋漓，身体虚弱，妇产科大夫怕我产后出血，所以就让在医院多住了两天。今天才出院就直奔您这里了。”

“薛邈，你先摸下脉象。”傅长垣轻轻把病人胳膊推向薛邈，自己坐在座位上，靠在椅背上，看着病人紧锁眉头。

薛邈伸手摸脉，轻取没摸出来，心里产生疑问，中取还是没有摸到脉搏，看了眼傅长垣，傅长垣回应她的眼神是让她继续，薛邈继续，只能是重取，隐隐约约、微微弱弱感觉到脉搏跳动，整个脉象呈现出来的就是细弱而涩。

“有亡阳之势”。

傅长垣这句话，让薛邈心惊不已，她瞪大眼睛看着病人，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紧张起来。

病人不懂亡阳什么意思，看到薛邈脸色一变，感到害怕，惊慌起来问道，“傅大夫…我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