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后院矗立着一座炼铁炉，是用木炭冶铁的。

崇祯带着铁匠们过去观望，讲解一些重要步骤，给每个铁匠月银十两，相当于他们原本十倍的工钱。

匠头月银二十两。

钱福贵作为这群铁匠的统领，月银三十两。

这么多的工钱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一个个千恩万谢。

崇祯肃然道：“列位，朕请你们过来是要打造一支精锐的兵器制作队伍，匡扶社稷拯救大明于水火，此乃国之机密，不可外泄。朕给你们银钱，你们就得肩负守密重任，没朕的许可不得踏出景仁宫半步。”

“朕会新建一支天策军，由朕亲自指挥，下辖制枪营，你们是第一批制枪营打制枪管的工匠。不要担心手艺，朕很快会找军器局火器工匠，还有一个制枪能手教你们。”

“等大家技艺精湛了，朕会带更多的工匠跟你们学，届时会搬到天策军的制枪营匠房。在这之前先委屈大家了，日常吃喝，包括沐浴洗衣，有太监负责。”

一番话，说得铁匠们热血翻涌。

在工部军器局，他们只被当成牛马牲口一般，随便一个官都能随意呵斥打骂，如今皇帝竟然将他们当成响当当的人物，还特意设立了制枪营！

从军器局铁匠，一跃成为皇帝信赖的人物。

“草民理会得，能给皇上办事，草民就算遇到火坑也不皱眉头往下跳，别说守住机密了。”钱福贵眼含热泪，眼前的皇帝比亲爹还要顺眼。

崇祯微微点头，吩咐王承恩招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随即出了景仁宫，在乾清宫门前等候。

不一会，骆养性急匆匆赶来。

这个锦衣卫大头目，在崇祯心中没什么好印象，阴险狡诈狠辣。

按照原来的历史，先投降李自成，后投降清廷，典型的墙头草。

但崇祯用人首先考虑的不是道德水准，而是能不能给自己办事。

拳头大，钱粮多，忠于自己的人就多，反之则少！

毫无疑问，骆养性的性格很适合当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不能让老实人坐，会害死老实人滴。

“命你几件事，火速去办。第一，派锦衣卫指挥，接毕懋康见朕。他若半途出事，你陪命。”崇祯面色淡漠。

毕懋康是什么人，骆养性一清二楚，当今大明火器第一人。

皇上找这人来，定是精研火器！

这可是军国要事，骆养性浑身一凛，躬身道：“遵旨。”

崇祯淡淡的道：“第二，挑选一百名锦衣卫大汉将军，日夜看守景仁宫，不许任何人靠近，不许工匠外出一人。”

“遵旨。”

崇祯双手负后，在徘徊踱步，沉入沉思中。

厂卫的扩建势在必行，这是自己能牢牢掌握在手的力量，而且职能也得触及到方方面面，不能局限于监察百官。

工商钱币，文人舆论，民意民心，延伸到社会各个层面。

有些事太监没能耐，文化不够，比如引导民意，掌控人心，搞舆论传播，用文艺的形式将各项措施包括皇帝的言行推到城乡，太监就难以胜任。

大臣文士的能耐倒是可以，然而将厂卫交给文臣士子执掌，等同于自废厂卫。

排除这两方面的用人，既要有极高的文化，还要有聪慧头脑，便只能从女子当中挑选。

当今时代杰出的女子，不是藏在深闺中没经过世面历练过的，而且忠于大明还算可靠的有哪些？

沉思许久，崇祯眼眸忽然闪亮，盯着骆养性道：“第三件事，派锦衣卫指挥，去南京接三个女子火速进京。一个叫柳如是，一个叫陈沅，字圆圆，一个叫李香君。要马车日行四百里，七天之内必须到京。”

这个安排在文臣士子眼里，必定荒唐透顶，但崇祯不惧。

他扩建厂卫，本就无需文臣君子的同意！

崇祯确切知道，柳如是与李香君对大明的忠心是毫无问题的。

至于陈圆圆，虽然不大清楚，不过后来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说是因为她，她自己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崇祯的命令，骆养性瞳孔紧缩，一二两件事很容易，唯独第三件，是个烫手的差事。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消息灵通，秦淮八艳的大名，骆养性岂有不知。

崇祯皇帝历来恪守为君之道，从不奢靡享乐，妃子是最少的皇帝之一。

目前的后宫，仅有周皇后、田妃、袁贵妃、王敬妃和刘妃。

原本还有个王选侍，生下长平公主就死了。

可如今皇帝一口气让他接三个艳名远播的秦淮青楼女子进京，若被朝臣知道，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要被唾沫星子喷死。

阉党垮台后，锦衣卫和东厂日益荒废，以前监察百官的锦衣卫们沦为了保护皇宫的大汉将军，东厂虽然没有除名但也彻底荒废掉了，骆养性哪敢得罪群臣。

况且皇帝自己也很难扛住群臣的指责攻讦，这不摆明了当昏君吗？

大明的皇帝从不藏污纳垢，你想纳妃，总该找良家女子吧？

秦淮八艳才华出众，个个精通诗琴书画，惹人喜爱，而且卖艺不卖身抬高价钱，等着达官贵人垂青呢。

然而她们再怎么风光，在文臣士大夫眼里终究登不上台面，皇帝居然想染指，昏君的骂名背定了。

“怎么，你怕被朝堂大臣骂？”崇祯深深的盯了骆养性一眼：“不怕被朕绑起来扔猪圈，被猪踩死压死？”

“臣，并非不敢，而是担心陛下这么做会引起大臣们的攻讦。而且这三个女子艳名远播，冠绝天下，那些道貌岸然的文臣士子都想纳回家。”骆养性打了个寒噤，低声道：“若陛下抢了他们做梦都想要的女子，天下文人士子，会一个个拿起笔头玷污圣名。”

崇祯盯着他的眼睛，笑容森冷：“你的意思是，朕的圣名，一些文人士子用笔头就能玷污？朕是被文人士子的笔杆子随便涂抹的？朕做什么，要经过他们笔杆子的同意？”

原本的崇祯同样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然而他摆脱不了无形的牢笼。

他做每一件事，都要考虑能否让文臣士子满意，符不符合明君的标准。

他的服务对象则变为文臣士子，而不是大明百姓和他自己的江山。

当前的程朱理学，包括儒学圣贤之言，教化人的同时，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网住了皇帝、文臣士子乃至天下人。

凡是超出规范的，如同网中想要挣扎出去的鱼，要么被网勒死，要么困在网中饿死。

即便有漏网之鱼冲出这张大网，也遨游不了一尺，会在地上旱死，因为这鱼是靠程朱理学滋养大的，脱离了就会死。

皇帝也很难跳出这张网。

不过，如今崇祯皇帝想要尝试一下。

找来秦淮三艳虽然另有用处，但也正好用来和君子们较量一场，一箭双雕！

三天后上朝，几项措施如同重拳一般砸下去，昏君的骂名铁定坐实。

抓那些大骂皇帝的文臣士子进诏狱，固然简单粗暴，但朕还没到秀肌肉的时候。

借用秦淮三艳的聪慧脑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那些满口道义的君子声名狼藉，岂不快哉？

嘿嘿，崇祯皇帝不由地奸笑一声，感觉自己很像小说中的反派BOSS。

看到皇帝不怀好意的样子，骆养性浑身发毛，暗暗朝王承恩丢了个眼色。

于是老实忠厚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原本应该是内廷第一人的王承恩，轻易就被骆养性当枪使了，凑到崇祯的身前低声道：“万岁爷固然不用理会文人士子，但朝臣们的胡言乱语不可不防，尤其是翰林院、督察院和六科言官。”

人尽皆知，两院六科不知窝了多少疯狗，抓到一点把柄，甚至没有把柄，就疯了般的扑上去乱咬，连皇帝都不例外。

“朝臣是为朕治理大明的，而不是用来咬朕的。”崇祯低眼俯视着脸色绷紧的王承恩，抓了三颗花生米递过去，淡淡的道：“你要时刻感受到香脆满口的滋味，而不是绷紧着身心，悲苦忧愁不是我大明皇宫的氛围。”

皇上亲手递物，王承恩不敢不接，立刻将花生米送入口中咀嚼，笑着称赞：“香味浓，难怪万岁爷如今每日咀嚼花生。不过，万岁爷有什么法子让那些人不咬？”

“卖直邀忠的一些人，不用理会。你越是搭理，他们咬得越狠，叫得越凶，好在朝廷博得更高的声望。”崇祯轻笑着摇头，这种晋升风气可以改一改了。

目光转向骆养性，崇祯收起笑脸，脸上闪出一抹冷意：“你认为朕找秦淮三艳做什么？此事办不好，任何一艳稍有差池，让你家人捧着你的人头见朕。”

“臣，臣不知，臣惶恐，臣愚昧。”骆养性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三艳，皇帝前所未有的严厉，这事绝不是他能多嘴的。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朕昏聩了，眼看国事糜烂，心中绝望，便要放纵享乐，要醉生梦死摆脱忧烦，成昏君了？”崇祯抓了一把香喷喷的花生米，大口咀嚼。

“臣哪敢妄自揣度圣意。”骆养性真的惶恐迷糊了。

秦淮三艳都以色相娱人，除了让皇帝犬马声色，沉迷美色，还有什么用？

“你的差事会越来越重，朕要让锦衣卫的耳目遍布京城和全国各地，另外东厂也要重启。靠锦衣卫和东厂还远远不够，朕已经想好了雏形，不但锦衣卫和东厂要扩充人手，更要另建西厂、南厂、北厂和内厂。三天后上朝，朕会将五厂一卫新建制公布于众。”

崇祯丢下话，迈步前往乾清宫。

后面的骆养性目瞪口呆，五厂？

大明厂卫鼎盛时，也仅仅只有锦衣卫和东厂、西厂，陛下竟一口气扩建到五厂一卫。

这，这是当今皇帝做的事？

陛下要强力压制朝臣，让厂卫的气焰超越魏忠贤之时，一飞冲天吗？

但是，这和秦淮三艳有什么关系？

骆养性和王承恩、曹化淳大眼瞪小眼，如今陛下高深莫测，圣意无法揣测，连影子都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