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正是前几天自己发出去的贴图。

——图片之中截取的正是那些断章取义的骂声，也就是程骄之前截图拼接发出去的“锤人”图。

这个东西如果单独出现，他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是现在，它出现在了审讯室。

毫无疑问这不可能是好消息。

“……这是我之前发布的图片。”

他轻声喃喃着，再看了一遍纸张上的id，默默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对，确实是你之前发布的东西，所以查到地址之后，转发和浏览超过了一定数目，你身上还有一条传谣罪，两罪并罚，至少也是十年了。”

中年男人摇摇头：“你好自为之吧，明天开庭……我先走了。”

哒、哒、哒……咔啦、咔啦。

三人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地的月光和沉默的囚徒。

他缓缓垂眸，捏着手里的纸张，双手发着抖，将纸张捏皱，但很快他又改了主意、慢慢抚平了载满皱纹的图片，以之覆面。

嘴巴一咧，无声而癫狂的笑容，就这样隐于纸下了。

想必，另外一边的何晴，只会更难受吧。

……

同样在月光下，另一个囚室之中的月光，却是星星点点。

在铁窗之外，有一颗繁茂的榕树，榕树的树干恰好挡在栏杆和月光之间，这般倾洒下来的月光，本该是浪漫旖旎的，可偏偏在星星点点之间，有着冷硬的直线。

那是栏杆的投影。

何晴斜倚在小床的一边，右手小心翼翼地摊平开来，悬在半空中，似乎要抓住月光的影子——理所当然地，她失败了。

沉默肆意蔓延着，她也跟着这里一起静谧了起来。

只是，心中的情绪并未平息。

甚至还波涛汹涌。

程骄是幕后黑手的话……动机到底在哪里？真就只是知道真相之后，突然萌发的正义感吗？这怎么可能？

眉头紧蹙，她缓缓挪到了月光能照射到的地方，让身上铺了一层柔光。

心绪渐渐平息一些，何晴望向了窗外。

“……我真的错了吗？”

轻轻的呢喃声，在这个平静的地方，却是相当明显的。

摇了摇头，用两只手掌抵住墙壁，仅剩的力道还是成功让她站了起来，踉跄一步之后，她的双手直接扒在了位置略高的窗台上，柔软的指腹直接同凹凸不平的水泥台子摩挲了起来，擦出了一道伤口。

吃痛地微抬起手指，何晴的眼睛顺着月光来处望了过去。

“真美啊……”

这也不知是在说将圆未圆的月亮，还是在说自己擦出血丝的手指。

余音刚刚落下，她便轻笑一声，把破了皮、还带着些血迹的指腹放在唇边，缓缓伸出舌尖、同手指上的血迹擦在了一起。

柔软的触感划过指尖，她的眼神不再平和。

血似乎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在这一刻开始，她似乎又换了一个人，不再是伪装的温婉活泼、也不是本性的心狠手辣，而是莫名出现的诡谲疯狂。

“哈哈哈哈哈……”

她突地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张狂，笑至最后，终究还是没了声息。

毫无损伤的左手又一次搭在了窗台上，在粗糙的水泥台子上摸索着，终究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她的左手之中捏着的，是一枚尖锐的小石子。

棱角很是鲜明，大小还很合适，一看就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

何晴左手一动之下，一条血痕就鲜明地出现在了她的右小臂上——虽然只是很微小的擦伤，但这个伤口却调动了她的情绪。

带着自己的“武器”，她在床边停下、再次坐在了地上。

轻吻了一下新鲜的伤口，何晴用那颗尖锐的石子，造成了下一道伤口。

石子从左手倒在右手，又从右手倒回左手，何晴不停地使用它、给自己身上制造了越来越多的血痕，粗糙的石子不再尖锐了，带给她的伤口也越来越小了。

第十道的时候，伤口已经划不出来了。

可是她对于这种没有味道的液体，似乎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目光一闪，她的视线再次看向了窗户。

此时的窗台边缘上，粗糙且有些棱角的地方，触手可及。

何晴又一次站了起来，扒着床边儿的手指微微发抖——手指上的伤口和粗糙的木头直接接触，伤上加伤了。

可是她并没有停下动作，反倒像是更兴奋了一样，刚一起来就走到了窗户边。

垂眸看看自己的两只手腕儿，发现手腕上都有血痕之后，她又一次伸出了舌尖，舔舐了左腕的伤口、又触碰了右腕的血痕，也不知是经过了些什么比对，最终右手臂被举了起来，直直伸向了接近直角的那条棱。

没有任何阻挠，手腕成功与之接触了。

疼痛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也变得更兴奋了。

表情上没有丝毫表露，可动作却是表现得一览无遗——她的手腕使劲儿磕在了粗糙的水泥棱上，然后在这条棱上反复摩擦了起来。

本只是细细一条的血痕迅速扩大，从一小条伤痕，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裂口。

这本该是能痛叫出来的惨烈，可是光从神情来观察，却是什么端倪都没有。

甚至于……何晴脸上，还满溢着一种诡谲的平静。

那双带笑的眼睛，在这时候，都显得像是出自恐怖片一样。

其他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了——毕竟只是石子擦出来的浅痕，这么一点儿伤，现在基本都已经愈合、只留下来一条条不美观的薄痂。

只是现在还在受到持续伤害的右手手腕，没有那么幸运。

这只手腕，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样子。

她的手掌几乎要跟手臂分离了——这道恐怖的伤痕从最开始的一丁点痕迹，变成了深可见骨的伤痕，这本该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可何晴偏偏一声痛都没有叫出来。

真的不疼吗？

怎么可能！

摩擦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似乎是手臂举得太累了，她才终于用左手做协助、把右手架了下来。

“真美啊……”

再次说出这句话，何晴看向地、却是自己手腕上狰狞的伤口。

她就这么站着，让嘴唇贴近了自己的骨头，轻轻落下一吻之后，牙齿缓缓露出来，小小的虎牙搁在了骨头缝之间的动脉上摩挲了两下，终于咬了下去。

嗤嗤……

属于自己的血液沾满了嘴唇，她才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铁窗外的风景。

那月亮还是那么圆，只是上面似乎多了一个图案。

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何晴扭过头往墙上一靠，缓缓贴墙滑动着、最后跪坐了下去。

她又抬起了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

还是那个声音。

嗤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