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啊，慢些吃吧。”

妇人用完早饭，走到了卞天和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很轻柔。

“……咱们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吃饭太快了对身子不好。”

他胡乱点点头。

身后的美妇终于叹出一口气，脚步轻轻响起——她也离开了。

卞天和捏着勺子的右手，就在这时突然放松了很多，勺中散落的鸡丝粥水、似乎也跟着他的心情一起，滑落到了碗中。

“先去哪里看看呢……”

拜堂路过的所有路程，都有去往的价值，他自己屋外的痕迹，还需要仔细观察一下——如若不错的话，入洞房的所有步骤，应该是都被完成了。

尸体大概就是在昨晚失去踪迹的。

这件毫无头绪的案子，第一个切入点就在这里，因为记忆不完全、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清楚，所以苏哲手里现有的线索相当有限，想要还原真相，那首先就得把现场还原一下。

那么在这个前提下，院子里绝对还有不少没被注意到的线索。

对了，还有在场者——就算院子里没有下人，院外也肯定有。

把思路理清楚，他再次抓起了勺子，慢慢喝起粥来。

争分夺秒，没什么意义，毕竟事情是昨晚上发生的，早上那粗略的一眼已经能确定个大概了，总不至于不留任何线索吧。

真要这样儿，那也不是没有不讲线索的解法。

不差这点吃饭时间。

粥水很轻盈、鸡丝撕得很碎、火力相当充足，毕竟是大锅柴火熬出来的肉粥，味道也差不到哪儿去。

喝完最后一口，他慢慢放下了调羹，汤匙与瓷碗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脆响。

卞天和喟叹一声，从饭桌旁站了起来。

“……我们回去吧。”

丫鬟很快点点头，走到了他前面，开始带路。

这走得又是另外一条路了，不过也没什么区别，走了一段之后，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回到了最初的小院。

清雅的外观，让这里看起来倒还真像是读书人的居处。

实际上嘛，就见仁见智了。

跨进院门之中，卞天和挥了挥手，让丫鬟暂时在门口待着，自己则是踩在了石子路上——没有走进去，概因今天的目标不是在屋里睡觉，而是要寻找线索。

定个小目标，今天就把府内的线索全都找出来！

仔细盯着石子路的痕迹，半步半步地往前边儿踩着，花了将近三刻钟的时间，他才终于从石子路的开头踩到末尾。

前端的石子路，缝隙之中明显是黑褐色的泥土。

然而，到了中段的时候，泥土之中更多地出现了黑色。

他转过身来，再次往回走的时候，刻意弯下了腰，使用了并不怎么灵敏的鼻子。

其实闻不到什么味儿，只不过这样显得比较专业而已。

用手掌在鼻前扇了两下，假装自己能闻到味儿——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这下真的闻到了！

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卞天和迅速蹲下身、伸出右手，从石子的缝隙之中捻了一些泥土在指间，然后把手收回来、搁在了自己面前。

黑色的泥土，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腥气。

考虑到身份好歹是卞家的大公子，怎么也不至于在院子里宰猪杀鸡的，这些腥气的来源，肯定不是动物。

那……就只能是昨天的尸体了。

虽然赵氏进门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尸体了、没有这么大的出血量，但是万一保存尸体的技术高超、或者说本来没有杀掉她，在进门入洞房之后才杀，也并非是没有可能嘛。

或者……这些并不是新娘的血，而是有人故意用特殊方式、把不知名生物的血灌进了土地之中。

碾碎了手里的土壤，卞天和缓缓站了起来。

他走向的下一个方向，是院墙。

房间之中、完全没有赵氏逗留的痕迹，所以要么是没进去，要么就是进去不久便直接出来了。

如果是有人搬运、尸体必然经过院墙。

得要一点一点去查。

他深吸了一口气，逐渐开始搜寻院中的其他痕迹——如他所料，这里还真有很多细节能够被注意到。

院墙上的梅花爪印，不止有一个，而是有一小串。

——这说明爪印的主人，是在院中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然后助跑上墙的。

小型花园之中深深浅浅的辙痕，有不短的一条。

——这又说明留下这道痕迹的东西，在花园之中被拖着前进了一段路，才终于被拖到石子路上。

而在爪印下方的墙上，很接近墙根的地方，有几块指甲抓痕。

——受害者和这只留下爪印的猫，又有什么关系？

背后发寒的同时，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了桌案之间，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却并未动笔，只是定定地坐着，也不动弹。

发了好一段时间的呆，他才终于提起了毛笔。

先是把线索全都罗列下来，接下来再拿一张新纸出来，细细描述自己的推论，试图把所有因素全连成一条线。

进院里撒了一顿欢、留下一串脚步的猫，小花园的矮草丛掩盖之下、深深的辙痕，墙根处凄厉狠绝、带着血丝的抓痕，石子的缝隙之间、带有腥气的泥土……

能结合成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这猫原本在院中玩耍、撒欢，仗着此处没有人，便在院中跑来跑去、没有要跑走的意思。

就在它玩得尽兴的时候，入洞房的两人、连带着丫鬟就从院门走了进来，喝多了酒的卞天和摇摇欲坠、但并没有真的倒下，他趁着醉意，自己回到了房间，顺便把门闩给上上去了。

丫鬟本来要把她扶进去，但是门却锁上了，然后试图把她带走。

结果丫鬟出了事情，再之后就是幕后黑手的突然出现，把倒在小花园里的新娘杀害、一路拖到石子路上，还留下了新娘的最后一口气，便转身走了。

新娘挣扎着从石子路爬到了墙根，留下了最后的抓痕……

再就是尸体的神秘失踪。

第一个版本的推导，暂时便是如此——而卞天和很敏锐地发现，在这个新编的故事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再起决定性作用。

不光是关键……这甚至是必须的一个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