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景正瑄并没有打算在上下场的赛场出赛,因为他一向不喜欢赛场与朝政混为一体,也不喜欢与热衷研究朝政之人来比一场马球赛。在他看来,一场马球赛,最好的状态是双方心无旁骛,好好挥洒汗水,好好研究球技。
所以,景正瑄只打算,在自由赛阶段,好好放松下。上下场比完,就到自由赛。双方可自由选择比赛对象,人数也自由,与志同道合、心无杂念之人好好对战一场,岂不畅快?
所以,景正瑄听到景正璁嘴里刚蹦出来的话,脸上一沉。也真不知道,自己这弟弟,是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抵得过六人,还是逞一时之气?一个人对六个人,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赢,唯一的做法之能是——!可是这偏偏是他最不愿显露出来的身手!
分身幻影术,就连高手如云的江湖上会使的人,都寥寥无几。何况是身娇肉贵的金陵世家公子!那真是见都没有见过。况且这种功夫,也不是随时随刻都能使用的!自己平时都极少用这种功夫!
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弟弟的!景正瑄只打算回府后,好好教训他一通。
此时周围都默不作声。一来,是因为大家实在是被景正璁的话,给镇住了,没有反应过来。二来,是因为景国公府位高权重,威望极高,又有实权在手,深受陛下爱重。三来,是因为这位景国公府的小公子,说话做事,似乎全凭自己好恶,想说便说,况且他话中提的还是他的哥哥,谁也不好怼他几句。
“景正璁,你可不要说大话,闪了舌头,不怕拖你哥哥下水啊!”此时范煜铭朝着景正璁笑道。他身边的几人也同时哈哈一笑。范煜铭倒是不怕得罪景正璁,只是对于对于他哥哥,他可不傻,不愿直接得罪。所以,言辞之中可以直说景正璁,但是不能直说他哥哥。
景正璁正要反驳,景正瑄冷冷道一句“不要去逞口舌之快!”景正璁撇撇嘴,不高兴地住了嘴。
“不过,景大将军很多年前马球就打得好。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球技如何?何不愿下来比试一场?”韦善琦见景正璁不再回应,想必对他哥的球技也不抱太大希望,失了底气,便又故意挑起话来。
“你也配叫我哥下来比,你连我都比不过!”景正璁气呼呼道。
“景正璁,你!”韦善琦比景正璁大几岁,见连景正璁这个毛头小子都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觉得窝火又气恼。然后,韦善琦气急反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敢出来一试?”
景正璁正要起身来,被景正瑄一把拦住了。
“哼!比试一番,以一人对六人,也不是不可以。”景正瑄虽然不情愿接上话,依旧冷冷道,“只是我若赢了,这彩头要换一换。”
景正瑄说得云淡风轻,但周围的人都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就算景正璁说话赌气冲动,范煜铭和韦善琦言语挑衅,但是景将军也绝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影响自己的行动,负气去打这个不可能赢的马球赛的。
但是偏偏这位景大将军竟然答应了!
就连韩子然和林朝泽也颇为纳闷,心中一惊。正瑄哥哥球技确实精彩,就连自己的传球御球之法,都是正瑄哥哥教的。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过,多人对一人的马球赛。
“景大将军想要换成什么?”范煜铭倒是好奇景正瑄想要换成什么彩头。景国公府,且不说景府本就家产颇丰,就是陛下赏赐的奇珍异宝都数不胜数,不知什么样的彩头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呢?
“若是普通的彩头,大家定觉得没意思。不如就来个不一样的。首先,这个彩头得由你们六人身上出,不知是否同意啊?”景正瑄继续冷冷道。
“当然没问题。”范煜铭等人对一个小小彩头,倒是没放在眼中,所以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况且这六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这些年来珞王又赏赐不少好东西。就算贵重一点,也不过多花些银子罢了。
“那好。我若赢了,这个彩头便是:要你们六人在年后,去北疆从军两年时间!”景正瑄道。
众人一听皆惊。
范煜铭一听,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景大将军竟然要他们两年的时间!
这是什么彩头?只听说过,有把女子的贵重的钗头、手镯、耳坠等等首饰当成彩头的,也有把长矛长枪、大弓大刀、利剑锋戟等等男子喜好的种种兵器,哪里听说过将对方的时间当成彩头的?
“景大将军,这是说笑了吧。”范煜铭脸上的笑意已慢慢僵在那里。虽然赢得几率极大,输的几率几乎没有。但是万一,也许有个万一呢?谁不知道景氏一族在北疆治军极严?自己几个虽然身强体健,但是真要去吃从军的苦,怕也吃不消。况且一个不守军规,便能要了命,想想都有几分心惊胆寒。
“哦,看起来,竟是你们不敢比啊!”景正瑄故意说道。景正瑄本做好两手打算,若对方不敢接受这样的彩头,那么自己也正好不用在金陵露出分身幻影术,也少惹麻烦;若是对方真的答应了,把这几位在金陵年轻一辈中搅得乌烟瘴气的公子送去北疆磨一磨,未必不是件好事。
“若是你们连这个胆量都没有,就别说什么打马球赛了。”景正瑄接着抿了一口茶水道。见对方没有回应,景正瑄正以为对方是要放弃了,却听得对方一个声音传来。
“比就比,有什么大不了的。”韦善琦毫不在意道,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韦善琦在这群年轻人里,打马球算是佼佼者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可以一人对战六人的马球赛。别说没见过,提起来,谁都知道是个笑话,因为根本无法打。所以根本不需要有什么担心的。只是对方毕竟是景正瑄,他可不敢大笑出来。
“那你们其他五人呢?”景正瑄淡淡问道。
范煜铭犹豫片刻,似在权衡着什么。
之前范煜铭队中被换下的三名,看着已经有人带头要比了,纷纷嚷着还是自己上。于是,又换上去了。反正又不是自己带头比,而这场赛一旦赢了威震大梁的大将军景正瑄,那将会是绝好的谈资!
“你们九人可以一起上。”景正瑄看着这一切,微微一笑。
这九人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起上,九人对阵一人,实在有失风范。再一想,反正是对方提议,不如答应了。不管是六人也罢,九人也好,都已经是多人对一人,又有什么区别?况且只要赢了大将军景正瑄,面子都要提升几分。便顺着景正瑄的话,站在了队中。
韩子然和林朝泽眉头微皱,金陵城中的公子间风气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景正璁更是一脸不屑。
范煜铭见其他几人竟然都同意了,一咬牙道“好。”
“上笔墨。”景正瑄淡淡道。
“还要上笔墨?”范煜铭等九人微微愣了一下。
“既然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答应了,还怕什么上笔墨?”景正瑄依旧淡淡道。
林朝泽赶紧命人送来了笔墨。
景正瑄挪开茶杯,潇潇洒洒挥上笔墨,写了两份,签上自己的大名。
范煜铭等九人都纷纷在两份笔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份笔墨景正瑄自留,另一份留在范煜铭手中。
于是,马球赛场上就出现了看似诡异的一幕。一队九人上场,一队一人上场。而这一人上场的风采,却绝不亚于对方九人。
范煜铭等九人胜在装束统一,马强人壮,队伍还算齐整。
而景正瑄一上场,则让人看到了一位在战场厮杀的大将!骑在马背上的身影,自带一股成熟霸气袭来;冷冽的眼神掠过,让人不禁气短几分。景正瑄本就比对方几位身高要高些,骑在马背上竟像在俯视对方一般!
四席的观众惊讶、好奇、看热闹等等各种心态都有,议论纷纷。谁都想看这场马球赛到底是怎么打的。只等双方上了赛场,四席观众的眼神便目不转睛地聚精会神地盯着赛场上了,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第一个发球,球被抛在了半空中,范煜铭等九人便是纷纷散开来。范煜铭马球杖一伸,就在即将接触到马球那一刻,另一根长杖已经提前把马球打中了,而且只是那么轻轻一挥,球就改变了方向,再轻轻一挥,球就打进了范煜铭这方的球门内。
大家都看到了球进了,但是似乎谁都没有看清楚球是怎么进的。因为速度之快,就像一道光影闪过。霎时间,只听见四席之上的一片欢呼声惊呼声。众人又往外围挤了挤。
第二个发球,范煜铭等人似乎因为第一个球丢了脸面,鼓足了劲要掰回一球,所以他们状态已经从第一球的放松兴奋变成紧绷神经。因为能不能紧张吗?第一局,球是怎么进的,都还没有弄清楚呢!
韦善琦和另一人直接挡在了景正瑄的前面,另外七人则分散开来朝着球飞来的方向奔去。
景正瑄微微冷笑,金陵的马球什么都变成这么个打法了?景正瑄骑在马上,抽了一下马身
上的缰绳,马立刻加快速度。景正瑄的手掌似乎朝两边摆了摆,一股强大的气流把韦善琦两人及两马全部震开。
韦善琦没有想到景正瑄竟然骑着马,直直的加速地正面朝着自己撞来,正心惊之余,已经被一股气流震开了一条路。
一瞬间,景正瑄连人带马都已经加快了速度。马好像受人掌控般的,竟以与人同样的速度飞驰而过。更可怕的是,马飞跃起来的高度竟然达到几米高!完全超出马本身的极限!在球下落的瞬间,景正瑄已经将球挥了出去,干脆利落,一杆进球。
就在球进门一瞬间,场上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第三个球,第四个球,直至第五个球,虽然范煜铭这队使用的战术略有不同,但是结果竟然都一样!不管景正瑄是因为速度超快,还是内力超强,还是因为运气足够好,总之,他都连赢五球了,只剩最后一球而已!
范煜铭等人本觉得赢这一场是板上钉钉的事,都抱着必胜的心来的,直到最后一球,似乎才清醒过来。现在,怎样输得不太难看,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事了。
第六球发球,也应该是这场赛事意料之中的最后一个球。范煜铭一个眼神,八人便把景正瑄团团围住,范煜铭则在外围守着球来的方向。
四席观众也不仅呆住,这范煜铭究竟要搞什么?把景正瑄团团围住,难道打群架吗?金陵城的马球赛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
当然,也许在平时,范煜铭确实打算下黑手,但是对景正瑄,他不敢。所以,只需要将他围困在其中,束缚其手脚,不让其有所发挥即可。
此时,只见景正瑄骑在马上,在被围住的圈子里,呈圆形的范围内,跑了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股不容反抗的威力也随之越来越浓。
突然景正瑄一人一马,不见了,或者确切地说不是不见了,而是幻化出九条一模一样的影子来。一条影子就在范煜铭旁边,另外八条影子随着马匹奔跑不断闪现,从圈内被围转变为围住他人,竟然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不仅仅范煜铭等九人惊呆了,脊背发凉,就是席上的观众也惊出一身冷汗来。如果说,前几个马球,让大家对景正瑄的球技惊叹不已,这最后一个马球,则是让人感到害怕!
在范煜铭不远处的人影,身法可比范煜铭利索多了,在马球抛过来的那一刻,人影将长杖一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凌厉直接地将球挥了出去。
再一次,命中球门,简单明快。好像唯一的宿命就只是在做一个简单地动作,命中球门。
场上迟迟一片静默之声,突然间像惊醒了似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声。
双方慢慢退下场来。
景正瑄骑马下来的那一刻,突然抬了抬头,眼光看到了那阁楼二楼一位英气逼人的公子。那位公子正在望着自己,若有所思,若有所念。因为,离得有些远,又耗费不少内力真气,景正瑄没有看清楚阁楼上二楼的公子模样,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冥冥之中,景正瑄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只见年轻的公子,已经回了房间。
人们纷纷议论着,刚刚景大将军用的是什么方法或者是什么功夫,竟然如此神奇,变幻莫测!甚至在人群之中,竟然听到一声“好似分身幻影!”
范煜铭九人下场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似乎心绪难平。他们身边的几人的手下,也纷纷不吭声。
景正瑄一下场,飞身下马。只见这匹马,突然倒地,口吐白沫,眼神灰暗,便再也起不来了。
韩子然、林朝泽、景正璁也忙走了过来。
景正瑄低头抚摸这匹马的头,眼神里有几分悲凉,对林朝泽道了句:“朝泽,它太累了,体力已经撑不住了。帮我好好葬了它。”
“好。”林朝泽赶紧道。林朝泽立马安排了人,命人将马抬走了。
只见景正璁脸色还好,只是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两只手掌也有些汗珠。
“正瑄哥哥,你快过来休息一下。”韩子然一把拉住景正瑄往里面走,一边在景正瑄耳畔轻声道了句“正瑄哥哥,刚刚那是不是失传已久的——”
林朝泽也听到了,睁大了眼睛,半惊半喜地等待着答案。
“什么呀。不过是加快了速度而已,外围便看不真切而已。”景正瑄没等韩子然把那几个字说出口,便淡淡说道。
景正璁赶紧给他哥哥倒了一杯茶水。
几个人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此时,范煜铭已经脱下束袖和襻缚等马球装束,脸上的乌云已经慢慢散去。他今日才知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如果对方稍微狠一点,别说输一场马球赛,就是落下个暗伤或者落个残疾,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对方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还以一人之力对战九人,赢得干脆利落,甚至还未用尽全力!
范煜铭脸上的乌云已经散尽,朝着景正瑄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便离场而去。
韦善琦和其他几人,见范煜铭这姿态,纷纷一愣!这个范煜铭可从未对同龄之人,流露过敬佩之意;更未在赛场上对谁,服过软。这次居然——!于是,这几人见范煜铭一走,也纷纷跟着尴尬地走了。
“璁儿,你的球瘾还没过吧,去吧。”景正瑄没有理会他们几个,只是提议道。
“好咧,我虽然打得不如你精彩,但是还是不错的。”景正璁见自己哥哥脸色不错,又如此提议,欣然说好。
于是,景正璁的球技在同龄人里已经是远远超出了,和几个伙伴的自由赛,打得热火朝天。几位专为自己女儿和妹妹而来的世家大户,本意是来相看景国公府大公子。一见大公子显露出来的的气魄和霸气,和那惊人的球技,简直让人害怕!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相配得上的!又一见景国公府的小公子虽然年纪小些,但是神采飞扬,灵气逼人,不禁觉得小公子也不错。
“你们陪在我身边做什么?都去吧。”景正瑄见韩子然和林朝泽陪在自己身边。
韩子然和林朝泽本来以为正瑄哥哥,一人对战九人,应是用了不少内力和真气,身体甚是疲累。所以,就在正瑄哥哥身边陪着,看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顾上。可是,景正瑄并无疲累之色,反而催促他们一起去打自由赛。
韩子然、林朝泽、景正璁几人都上了赛场。果然,不带任何目的的马球赛,果真是自由而轻松,酣畅而淋漓。
景正瑄一边看着赛场上几人畅快地出汗,一边想到了旁边的阁楼二楼的年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