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静坐垂泪,看得太子心中也是酸涩,忙上前劝慰,“母妃,宝英这还没出嫁呢,你们就哭成这样子了。”
贵妃忙擦去眼泪,挤出笑容,“承璟说的是,是我失态了。”
太子怕二人愈发伤心,赶忙拉起宝英公主,对贵妃说道,“母妃今日劳累了,儿子便先将宝英送回宫去,正好领她去瞧瞧我从乌羌城带回来的礼物,好让她高兴高兴。”
贵妃怕宝英在这里,自己愈发伤心,于是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也乏了。”
几人退出殿外,宝英公主拉住李复的衣袖,欢欣地问道,“舅舅,宝英今早的表现如何?舅舅可还满意?”
李复摸了摸宝英公主的头,赞赏地笑笑,“宝英聪慧,舅舅交代的话说得极好。你父皇会很开心的,大周子民也将以你为傲。”
宝英公主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只要是能让百姓安乐,宝英都听舅舅安排。”
“好宝英,你做得极好。快些回宫吧。”李复安抚道。
与太子视线无声地交换,两人心照不宣,太子上前哄着宝英公主,依旧笑得宠溺,“走吧,我送你回宫。”
广阳宫内。
折腾了一早上,此刻歇下来,贵妃顿觉浑身疲惫,到底是生育了两个孩子,上了年岁,不比年轻时候了,心中还焦着,身子却困乏绵软。
流霜怕旁人吵着贵妃,遣散了无关人员,扶着她躺下,拿来轻薄温暖的小被给贵妃细细盖上,又轻轻替贵妃揉捏着头顶。
贵妃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轻轻阖上眼,“流霜,还是你最贴心。”
“娘娘谬赞了,这是奴婢的本分。”流霜压低声音答道。
忽而鼻间传来一股清香,十分好闻,贵妃眼帘轻动,“这是什么味道?如此好闻。”
流霜轻声解释道,“这是雀栀花,能安神,奴婢家乡极多。见娘娘进来心绪不宁,便想着制成熏香,在宫中点着。若是娘娘不喜欢,奴婢这就去熄了。”
“不必。”贵妃止住她,眉头微蹙,“近来烦心事的确多,心中不定,点着吧。”
“是。”流霜轻声应道。
贵妃渐渐睡稳,翻了个身。流霜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退出去,将门拉好。
......
凝雪宫偏远僻静,又是旧时宫殿,许久没有修缮,有些破旧。里头的摆件物什也都泛了黄,谁也不明白凤卿公主为什么选了这个宫殿。
宫女们若是想得个清闲的,都想上凝雪宫当差,虽说是吃穿用度比不上别的宫里。可是不受气,也没多少活儿干,反倒十分闲适。
凤卿公主自幼就胆怯,受不得惊,因此踏进凝雪宫就不怎么出来,回到宫中也没多少话,整日把自己关在寝殿里,顶多是院里的石榴树开了花、挂了果的时候出来看一看。
那时候会露出些许笑意,可她也不摘花,也不吃果,就那么看看,过后还是由着花落,由着果熟,掉落在地之后,再由着它一点点腐烂。
凤卿公主没什么话,自然也不爱训人,只当这合宫的宫人不存在似的,也希望这合宫的人当她不存在,不要同她讲话。
私下里宫人们都议论她脾性古怪,可到底怎么个古怪法,说到底也不过是性子太孤僻了些,旁的也没有什么。
所以凝雪宫中的闲言碎语也说不过半个月,自然就消停了。
凝雪宫慢慢成了整个王城之中最安静的宫殿。
凤卿公主几乎只要清子一个人在身旁伺候,公主唤她“清姨”。
旁人也倒想得通,孝娴皇后早逝,凤卿公主生下来不到一年,就没了娘,自小就是清子照料着,后来又没了父兄,身边更是只有清子一个人,自然对她十分信赖。
这么一想,还挺可怜这凤卿公主的,说是个公主,实际上同世间的孤儿又有什么分别。
凝雪宫中的宫人大多都比凤卿公主年长,看着孱弱胆怯的凤卿公主,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惊惧不已。
想来是幼年无人庇护,受尽欺凌,才会如此。想不到堂堂一个公主,竟也是过得这般日子。
凤卿公主虽少言寡语,可对宫人们谦和有礼,关怀备至,时间一长,凝雪宫合宫中的人都不由地心疼起她来。
今日皇帝忽然急召凤卿公主入殿,整个宫中的人都替她揪心。
听了宝英公主在殿上的表现之后,一面是气愤,“这宝英公主真是目中无人,说谁是阿猫、阿狗呢?”
一面又替凤卿公主松了一口气,看这情况,十有八九是宝英公主前去大梁和亲。
好不容易等到凤卿公主回了宫,脸上却依旧是凄戚之色,没有半点欢欣。
忙拉着清子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副表情?”
清子淡淡答道,“与你们没有关系,好生干活吧。”
随即也跟着凤卿公主进了寝殿,反手将门一关,把所有视线隔绝在外头。
门外的宫人都纷纷议论道,“许是今日上金銮殿吓着了。”
“是啊,公主素日里胆子就小,又怕人多的地方,今日金銮殿内都是虎鹤之臣,难免害怕。”
凤卿公主端坐在寝殿之中,眼中热泪滚落下来,朝清子小声说道,“清姨,你瞧见了么?”
清子点点头,“见了,远远地站在后头。”
凤卿公主垂下头去,不见怯意,却满是担忧,“官场乃是虎狼之地,他来做什么呢?”
清子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能感受到这身躯的脆弱,轻轻叹了一口气,“凤卿,你可想过,当年之事,意难平的,或许不止你一人。”
凤卿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满是锐利,与方才那个怯懦的少女判若两人。
“清姨,无论还剩下多少人记得当年之事,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人,迟早要为他们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清子目光亦是坚定,“无论公主你做何决定,清子至死追随。”
凤卿看向桌杯中浮沉的茶叶,“宝英,虽然素日里目中无人、高高在上,但终究是个有血性的,只可惜,生错了父母。”
她举起杯子,对着对面的空座一敬,勾起唇角,“宝英,此番前往大梁和亲,就有劳你代我去了。”
窗外一阵狂风卷过,吹落一地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