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场秋雨,寒苑里潮湿寒冷,空气湿润,舒母的肺症缓和了些,晚上咳得少了。
手脚却开始隐隐作痛,这是进了寒苑落下的风湿,舒泯倒是还好,年轻,又终日跑着,出着汗,有什么事情发一阵汗也就没事了。
虽看着瘦弱,但是身体却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骨架子小,没有大力气。
一到这个天气,舒母不说,舒泯也能想象她有多难受。小玉说后苑山上有几种野菜,最是除湿气。
等雨稍微停了些,舒泯就挎上篓子上了后山。
好在后苑也是归寒苑管,平日里寒苑中奇珍异兽的吃食是寒苑的人去喂,屎尿也是寒苑里头的进去洒扫。故而上趟后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日下雨,没什么事情做,很多事情也没法做,倒是让她有了空闲,静静看了一上午的书。
十五伏在舒母膝上,十分惬意地享受着舒母的抚摸,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两只圆眼眯成一条缝,两个爪子伸了又伸,懒洋洋地搭在舒母手上。
舒泯看着可爱,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身来,在十五脑袋上蹭了又蹭,揉了又揉,拍拍十五毛茸茸的小脑袋,“十五啊,你乖乖在家陪着祖母呀。”
十五睁开圆圆的眼睛看看她,眨眨眼,“喵——”
舒母嗔怪着笑道,“你这孩子,我哪里就成猫祖母了?”
舒泯也笑,“因为我是它娘呀。您自然就是祖母了。”一面说着一面出了柴房。
下了一阵雨,寒苑地上的灰土全都被淋湿,稳稳粘在地上,不像平日里,步子稍微走快些就扬起一阵灰。
舒泯轻快地小跑起来,这段时间她早上一早起来跑步,一面跑步一面静想夜里看的文章,倒是一举两得了。
现在做事情舒泯基本都是跑着去、跑着回,既省下不少时间,又练了练腿脚。唯一的坏处就是吃得多了些。
“走吧,阿之。”
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坏笑。
舒泯很熟悉,这是必钦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朝旁边望去。
阿之和青棠站在墙角瑟瑟发抖,必钦看着阿之,掂了掂手中的球杖,“打马球嘛,没有马怎么行?你说是吧。”
阿之点点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青棠,青棠也是害怕,低着头躲避阿之的目光。
必钦细细打量着阿之,戳了戳他的胳膊,满意地笑笑,“本堂主瞧了一圈,这寒苑之中还真只有你最合适。跑得快,又有力气。由你来当本堂主的坐骑,最合适不过。你说是不是?”
阿之低着头,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一个劲儿地伸手去拽身旁青棠的袖子。
二人平时关系最好,做什么都是一起,青棠此刻却不敢说话,看着被阿之揪紧的袖子,动也不动,呆呆站在原地。
“噢,我明白了。”必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定然是一个人怕孤单,那就将青棠也加进来,你二人一道,做人是一对,当马也是一双,如何?”
青棠脸唰地一白,看着对面一脸懒散的必钦,嚅了嚅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说话?那就是愿意,本堂主可没有逼你们噢。”
必钦走近,高昂着头颅,球杖轻轻点地,“来,让本堂主试试我的新座骑。”
阿之与青棠二人对视一眼,嘴唇青紫,不知该如何是好。
必钦有些不耐烦了,加重手上球杖的力度,笃、笃、笃地敲打地面,“还不快跪下。”
阿之浑身簌簌地抖个不停,看看青棠,也是一样。
必钦愈发不耐烦了,阿之把心一横,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身边却飞快地过来一个身影,一把将他提起来,冷声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为国家、为父母、为恩人跪得,为三杆子打不着的旁人,跪不得。”
阿之惊出一身冷汗,扭头去看,身边是比自己还瘦弱的舒泯。二人素来没有交集,这是她第一次同自己说话。
“又是你,舒泯。”
必钦的声音带了些危险的意味。
见必钦的注意力转移到舒泯身上,青棠悄悄往后撤了几步,生怕殃及自己,也在伺机逃跑。
“是我,舒泯。”舒泯平静地看着他。
必钦抬起球杖指着阿之,扬起下巴,“你说他,跪不得?”
舒泯依旧定定看着他,语气没有半点起伏,“至少,跪你,不值得。”
必钦咬牙反笑,“本堂主打马球,缺一匹马,他,正好合适。”
舒泯侧步走到阿之身前挡住,“缺什么自己寻去,那才算本事。欺辱旁人,不算能耐。”
必钦挑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阿之,凑近舒泯,“今日,他要跪,他也一定会跪。”
必钦看了看阿之,朗声说道,“阿之,你背上的伤可好些了?”
阿之脚下一软,背上的伤他足足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以来,一弯腰就是锥心的地疼。这种滋味儿,他不想再来一回。
必钦看着阿之,“你说,你今日跪我,可是自愿?”
阿之慢慢伏身下去,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是是是,是心甘情愿。”
舒泯一把拽住他,“别跪,跪了一时,就要跪一辈子。”
阿之几乎带着哭腔,“那我能又能如何呢?”
舒泯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必钦,扭头对阿之和青棠说,“现下他只有一人,你们二人加上我,我们三人,是可以打得过的,既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为何要怕他?”
必钦听见这话也不恼,饶有趣味地看着舒泯,微微点头,摊开双臂,“是啊,我眼下孤身一人,以少敌多,无疑以卵击石。你们大可一试。”
他看了看阿之和青棠,最后不屑地看着面前的舒泯,“可是,你们敢么?”
舒泯仰头对上他不屑的视线,一字一句,“有,何,可,惧?”
必钦仰天大笑,极其厌恶地看了一眼阿之和青棠,对舒泯说,“你真是幼稚得可笑。你可知道,跪久了的人是站不起来的。他们一天惧我,就会一生惧我。”
舒泯推开他,神情清冷,“小屁孩,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值得恐惧的,也没有什么人是不会被击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