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
几日前梨花镇纷纷扬扬下了好大一场雪,白雪压枝头,覆砖瓦之上,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
君知以放下手头的公文,陪着江清然远从华京千里迢迢来到这梨花镇上。
说是祭拜故人。
江清然在梨花镇的高山之上替柳泠玉立了坟冢。碑文上刻的是“故人卿之墓”。
来到了梨花镇闲逛了半日,江清然胡吃海喝一顿又满肚子疼,胡搅蛮缠着又让君知以带回了客栈休息。
她裹着厚厚的被子翻来覆去好一会,披了件外衫,提了几壶梨花白便悄然出门。
千尺台阶蜿蜒直通高山之上,江清然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到了山顶,已是黄昏。此地甚美,一片帮忙白雪之中,灼灼开放着好些娇艳欲滴的红梅。江清然挑了两朵最红艳的梅,折枝放于柳泠玉的墓前。
“我来看你了,殿下。”她兀自说着,拍了拍地上的雪,盘腿坐下,拧开了那壶梨花白。
“你想做的事,我都替你做了。”她闷头喝了口酒,入喉滚烫,暖到心坎。
“二哥娶了胭脂姐姐,听说小两口日子过得还不错。前些日子胭脂姐姐还跟二哥使性子出宫了,害得二哥一阵好找。”她说着,目光悠远,像是在追寻着什么。
“还有知非,知非回家了,说是寻人。青黛那丫头被扶风那小子拐走了,扶风也真是厉害,使出死缠烂这种招数,青黛拿他没办法。”
“姽姑娘现在跟五叔走得特别近,我觉得过段时间有喜酒喝了。”
“还有那个……哦,洛一书。我记得殿下以前很喜欢这小子来着。”她喝完了一整壶,又开了另一壶,自言自语道:“他前些日子带着他的夫人来丞相府上,他的夫人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长月郡主。对,貌美贤良,蛮好的。但是没有殿下好。”
“殿下,我还听说,梅贵妃很想你。”
“她其实对你也是心怀愧疚的吧。殿下你有没有想她?”
“我跟你说,我把那个冰山丞相坑到手了。真的艰辛,起初我怎么作妖他都不看我一眼的。”
“……”
她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了老久,落日沦陷西山头,在雪地上洒下一地金黄色余晖。
江清然喝了老多酒,地上翻滚着几个空荡荡的酒坛子。她靠在墓碑上,怀里还抱着一坛酒,双目紧阖,竟生生地醉了。
落日沦陷,天一点一点的黑下来。
君知以提灯踏雪而来,白靴子踩踏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并没有惊醒醉睡过去的江清然。他走近了蹲下身子来,伸手拂了她睫毛上沾着的细雪,将身上的玄色大髦脱下来披盖在她身上。
他伸手将她拢入怀中,静静地抱了好一会。江清然不安生的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待她的身体回暖了,君知以提起灯,背着人,一步一步地踏着细雪,顺着蜿蜒的台阶拾级而下。
江清然脑袋磕在他肩上,嘟哝了两句。
天上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雪,待君知以背着她走到梨花镇时,家家户户都闭门了。
街道上冷冷清清,鲜少有人。偶有人家开窗探出脑袋来,看到一位公子背着姑娘,冒着风雪在这冷清无人的街道上踽踽独行。
万家灯火,他带她回家。
“唔……大人?”江清然微微睁开眼眸。
“嗯。”君知以应她。
“啊……天黑了吗?”她张望四周,自言自语道:“梨花镇这么早就闭门的嘛。”
“头疼吗?”他问。
江清然摇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到,就答他:“不头疼。大人,我今天去祭拜了故人。”
“我知道。”
“以后都不来了。”
“你想来就来,我陪你。”
“不。”江清然江脑袋磕在他肩上,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转瞬即逝,她双腿晃了晃:“不想来了。她喜欢安静。”
“好。”君知以背着她,睫毛扑簌了几下,抖落些细雪。
“大人我好饿。”
“等会就到了。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糯米藕。”
“好。”江清然笑了,双手缠紧他脖颈。
大雪纷飞,一阵冷风袭来,她缩了缩脖子趴在他肩上,未曾感到寒冷。
君知以清浅的眉眼弯了一下,声音温柔:“我前些年在你种的桃树下埋了两坛桃花酿,回去可以挖出来喝了。”
无人应答。
他轻笑了一下,微不可闻的声音湮灭在纷飞大雪之中。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他背着她,提着灯,在漫天风雪中踽踽独行。
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