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渊低头盯着相册里望月静熹的大学毕业照,似是在问兰连赫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咱们这位外相大人到底是怎么想得呢?如果真想联姻,又为什么让女儿到外务省工作呢?”
兰连赫玉递还了照片,低头沉思了片刻,一板一言地说道:“外相他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头吧!”
长陵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自己的这位侍卫长还有发表自己见解的时候,于是,来了兴致,便问他,“那依你之见,他有什么考量呢?”顿了顿,他指了指椅子,“坐下说!”
兰连赫玉依言坐了下来,思索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履历您是知道的,不同于明竹素善的政治世家出身,他是典型的学院派政客,虽说父亲桃李遍天下,可有些事情上,并不是情份就能解决的,至于他的岳家,银监会的确会让有些人有所忌讳,可毕竟没有金钱的诱惑力大,更何况政治联姻不仅仅带来的是源源不断的财政支持,还有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兰连赫玉小心翼翼地觑了长陵渊一眼,“也许外相大人还在考虑吧!不然,就不止是传闻了!”
长陵渊闻言,眉尖微动,“你是想说,他现下的所作所为是想探探路,看看各方的反应?”
“嗯,”兰连赫玉说,“虽然,他在国外经营多年,不管实力如何,可毕竟不是在国内,难免鞭长莫及,这就像人要过一条河一样,总得先投石问路一下,毕竟,离下一次大选还有四年时间,足已让他摸清情况了!”
长陵渊扫了一眼兰连赫玉,微微垂下眼睫,脑海里响起皇祖父的话来:兰连赫玉,还是可以培养的,以后你就留下他做你的侍卫长吧,你父亲一着不甚,满盘皆输,想必兰连王卓也在后悔为他人做了嫁衣了吧!那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替我看着另外的那俩匹狼!
“赫玉,你告诉我这些,不怕你祖父恼了你吗?”
三大财团相互角力,都想将玥国的经济命脉牢牢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于是,抓住一切可能与政客们联手,才形成了此消彼长、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么个微妙的平衡,现任的南山沐内阁有三友财团的幕后支持,三和财团和芙蓉财团自然盯着下一任的候选人,三友财团肯定不会甘心,把这一把交椅拱手让人,所以下一届大选必定会有好一番明争暗斗。
长陵渊注视着面前的青年,心想:如果自己横插一脚,那位外相会不会失去他看中的某一方财团的支持,成了个光杆司令呢?
而在长陵渊注视下的兰连赫玉,那张一向少颜寡色的脸,终于现出一丝端倪来,他立刻站起身来,“殿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臣还是有分寸的,请您相信我!”
长陵渊却好似没发现他的异常一样,端方温和的脸上,微微一笑,说道:“你做事,我是很放心的,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兰连赫玉欠身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外面,已经是月上梢头,虫鸣四起了,兰连赫玉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夜色无边无际地笼罩着大地,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向人间泼了一层墨,将一切讳莫如深的东西都隐藏了起来。
夜风吹乱了兰连赫玉常年一丝不乱的头发,额前被头发遮住的深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疲惫,他轻轻叹了口气,直奔后面的值班室而去!
“老大,你去哪了?就等你了,快,有宵夜吃!”这说话的是一个小眼镜,叫松年,此人的眼睛虽没兰连赫玉的三分之一大,可并不妨碍他发挥挤眉弄眼的高超神技,再配上此人脸上发达的面部神经,他能独自演完一整部喜剧,还不带重复的!
兰连赫玉对他的怪模怪样选择视而不见,抬腿就绕过他,却迎面碰见了乐云桐,他微微一愣,随即彬彬有礼地开口:“麻烦乐云内侍了!”
乐云桐尴尬极了,她特地趁着兰连赫玉去殿下那了,才来送宵夜的,不成想,他们那么快就谈完了,好在她对每个人都能拿出标准的职业化微笑,“应该的,各位值班也幸苦,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她便微微颔首,拿着盒子,飞快地走出了值班室。
值班室的桌上摆着一碟芝麻炉果、一碟翠玉豆糕、一碟酸奶干果排包、一碟水煮花生,还有一碟绿豆糕,兰连赫玉扫了一眼,伸手捡了块绿豆糕尝了尝,还对口味,便两三口吃了下去!
方田从柜子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递了一罐给兰连赫玉,对兰连赫玉说,“这乐云内侍每个周二、周五都亲自过来送宵夜,她难道也是这两天值班吗?”每个周二和周五,兰连赫玉都会在东宫待到凌晨,方田这人不像松年那般大大咧咧地喜欢开玩笑,他是个精细而稳重的人,连跟上司开玩笑都开得十分意味深长!
松年愤愤不平地打断了方田,“请问,你是眼瞎还是怎么了?没看见还有个喘气的在这里吗?”
方田剥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又咂了口啤酒,才斜睨了他一眼,“就剩两罐了,你不嫌我今早吃了韭菜盒子就拿去吧!”说着,他把手中的啤酒递了过去!
松年侧身一躲,充分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对方田的嫌弃之情,然后,他转而殷切地望着兰连赫玉,寄希望于在老大的手里分一杯羹,然而兰连赫玉才是眼瞎的那个,自顾自地喝着,一副“我只想做个安静地喝着啤酒的美男子,不要来打搅我”的样子,他抛出去的“秋波”算是喂了狗。
松年只得就着白开水吃点心,他一边吃,一边把刚才的玩笑又拎了出来,打算找找存在感,“老大,咱们的宵夜水平忽上忽下,你要不每天都陪我们到深夜?”
兰连赫玉掀了掀眼皮,凉凉地送了个字给他,“滚!”
松年安分了没两分钟,又忍不住开口,“小道消息,常敬殿的那位已经被二殿下收了,你们说,咱们殿下会不会收了香楠意呢?”说完,见没人理会他,才自觉失言,讪讪地闭嘴了,伸手拿了块绿豆糕吃,边吃,边拿眼睛觑着兰连赫玉,漫漫长夜不聊得八卦,简直要把人闷坏,松年咽下最后一点绿豆糕,揶揄地冲兰连赫玉一笑,“老大,这乐云内侍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啊?”他们这些贴身的侍卫自然知道皇长孙对于夏侯皇后送过来的佳人不兴趣,既然主子没有收麾账下的意思,他们这些光棍们就有机会讨一个回家暖炕头去,那两位佳人,一个对老大有那么点意思,另一个眼高于顶,松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去讨人嫌,他瞄上的是新来的小园边枝,娇憨可爱,一口一个松年哥哥,叫得他骨头都酥了,很对他的口味!不过,这事急不来,得徐徐图之。这年头,像他们这种职业的人,讨个老婆太难了,含元殿里除了侍女和老厨师外,整个就是一个光棍窝,可怜见的,他至今还是个处!
兰连赫玉闻言,皱了皱眉,语气不善地说道:“别瞎说,传出去像什么话,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的惹人尴尬!”
嘿,这么一大桌子的罪证摆在面前,某个人还有脸矢口否认,松年当即瞠目结舌,觉得自家老大这个逼怎么能装得那么旁若无人!
方田可不像松年没心没肺地喜欢起哄架秧子,他想得更深一些,兰连家是玥国三大财团之一,即使再过十年,他们老大都还是钻石王老五,有的是女孩挤破脑袋哭着喊着要嫁给他,一个破落户,兰连家怎么会看得上,更何况是准备给皇长孙解决生理需求的下人,乐云桐的一番小心思只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方田不动声色地瞧了瞧面露不悦的兰连赫玉,长久以来,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另一件事――一个家世显赫、仪表堂堂的世家公子怎么会安心窝在这里当个“保安队长”,兰连王卓竟然也同意了孙子的决定,这家人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呢?他心里虽转过这些念头,面上却也不显,只是顺了兰连赫玉的话,“横”了松年一眼,说道:“你当老大像你一样饥不择食?有个女孩表示出点意思就立刻扑上去?”
松年白眼一翻,没去搭理方田,转头问兰连赫玉,“老大,我们是没办法,承了皇室的恩,可你不一样,想干什么不可以,怎么偏偏到这里来?看把终生大事都给耽误了,你要是在外面,不得有大把的女孩让你挑花眼!”说着,他还面带羡色地一笑!
方田听到一半,一惊,还以为这小子有读心术,能听到他心里想什么来着,及至听到后一半,他差点乐出声来!
兰连赫玉却无动于衷,盯着监控画面看了好一会儿,那监控画面里,除了偶尔有几只蛾子无头无脑地撞在屏幕上,会引起一点动静之外,屏幕里的画面就像是静止的一样,方田和松年差点以为他会就这样坐下去,直到下班,突然,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响在他们耳边,“我以为这里相对而言会比较适合我这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