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大，雾渐浓。

深山之中湿气本来就重，秋雨连续下了几日，此时就连人的骨头里也好像有了腐朽之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每一个人的最先想到的应该都只有一个字：

——死！

云天歌闭上眼睛幽幽地问出那句话时，倒让竹叶青多少有些吃惊。

一个在临死之前能够侃侃而谈的人，为什么突然变得心灰意冷？

可是竹叶青似乎已经开始享受这样的过程，她看着云天歌，缓缓道：“急什么？不管是用刀剑还是用毒，这两种杀人的方法自有不同的乐趣。你现在中了我的毒，无论如何都是个死！”

一时无言，死亡的阴影如蒸腾的雾气一般让人感到压抑。

生死之际，片刻之间却如许久。

许久。是真的许久，云天歌竟还是如松柏一样挺立着，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笑。

竹叶青已不像刚才那么从容。

中了她的毒，从没有人能活这么久！

“你可能不知道，蒸腾的水汽可以解这‘千里传情’的剧毒。”云天歌又开始侃侃而谈，“而且你为了以防万一，在信纸上涂了一种叫做‘鸩羽香花’的剧毒。”

不知不觉，竹叶青已后退了两步。

“你……你怎么知道？”

“我接过信鸽取出信纸的那一刻，便已经闻出了这两种毒的气味。”

“胡说！这两种毒根本就无色无味！”竹叶青的声音已比刚才高了许多。

一个人若是说话的声音突然变高了，通常只有一个原因——心虚。竹叶青的声音变高，只因她发现云天歌这个人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云天歌接着道：“其实这两种毒都有着一种极淡的特殊香味，只不过普通人根本闻不出来罢了。”

“哦，对了。”云天歌突然看向竹叶青，“这两种毒药毒性相克，你将之混用，可见对其并不熟悉。如此看来，向你推荐这两种毒药的另有其人。”

“你知道的已太多。”

竹叶青的脸色变得比云天歌还要难看。试想一个猎人怎么可能允许猎物对自己指手画脚？也就在刹那之间，一声残酷的号令已经发出。

“杀！”

话音未落，那十几个杀手一齐出手，手腕粗的翠竹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锋利无比的长剑！

杀人的剑，杀气凛冽，让人见之胆寒。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白影闪过，那十几个杀手竟然齐齐地不动了。

“叮铃铃，叮铃铃……”

白影闪过之后，铜铃的响声终止在云天歌站立之处。

好快的身法！

如此之快的身法，不要说是一个中毒之人，就连江湖中绝顶的轻功高手中也没几个人可以做得到。

竹叶青见云天歌使出这惊世骇俗的身法，惊诧道，“你中了我的毒，竟然……”

虽说水汽能够解毒，但其见效之慢竹叶青还是知晓一二的，此时云天歌的行动哪里还像是一个中毒之人？她实在不敢相信，这如电光闪过的身法，竟是中毒的云天歌所施展。

她不信。

没有人会信。

可就在犹疑之间，她身后的那十几个杀手全都口吐黑血，一个接着一个倒地身亡！

竹叶青当然认得，这无疑就是“千里传情”中毒身亡时的反应。

局势瞬间扭转，竹叶青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微颤。

云天歌笑道：“你应该早点出手的，现在恐怕已经没有机会。”

竹叶青再次检查了倒地的杀手，他们确实是中了“千里传情”之毒而亡。她实在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能够在体内炼化剧毒，然后再将剧毒转移到他人身上。江湖之中，能有如此本事的人，传闻只有昔年号称“百毒神君”的落梅师太！

“落梅师太是你什么人？”竹叶青突然质问。

云天歌避而不答，只是叹息道：“你不应该在落梅师太的弟子面前班门弄斧的。”

“不可能！”竹叶青已有些歇斯底里，“那个老怪物早就死了，怎么会有弟子？”

云天歌神色突然一凛，道：“你一定还没有尝过这毒的滋味。”

竹叶青阴狠地一笑，道：“今日虽杀不了你，我勉强还能全身而退！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话音刚落，一阵青烟升起，竹叶青早已不知所踪。

静寂的空谷，雨密如愁。浓密的杀意突然就散了，除了倒地的杀手和长笙之外，这里已看不出任何一丝方才一幕的影子。

云天歌看着眼前的一切，坚毅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采。

面对竹叶青的逃脱，他似乎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见敌人已识趣地跑了，他忙将长笙抱回屋内。只见他将一颗黑色的丹药从长笙口中以内功打入，再以药水涂抹丹田，运功片刻之后，长笙竟然起死回生！

长笙咳出一口黑血，待回过神来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是不是死了？”他看向云天歌，擦了擦眼角的泪问道：“你是不是也死了？”

说着，长笙又看了看四周，哭声更大了：“这阴曹地府怎么跟咱们的草庐这么像？呜呜呜……不对不对，咱们应该还没有上路吧？盟主你要不然求求黑白无常大人，让他们放了我们吧！”

云天歌见他惊慌失措的那样儿，没忍住笑道：“祖师爷把你交给我，你若是死了，我岂不是要被打屁股？”

听了这话，长笙这才缓过劲儿来。他连忙掐了掐自己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破涕为笑道：“哈哈哈哈，活着真好，长笙宁愿活着被盟主欺负打屁股。”

长笙在笑，可云天歌的脸上已止不住地阴郁起来：“敌人已经开始行动，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长笙似懂非懂，道：“那……”

云天歌正色道：“你飞鸽传书，让天地盟的兄弟们各司其职！”

说完，他的人已到了门外。

长笙从未见他如此匆忙，不禁问道：“你呢？”

等长笙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云天歌早已不见了踪影。空旷迷蒙的深山之中只留下了云天歌的回答——

“去找关外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