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咏絮在酒楼的客房中休息了两日,收拾好心绪,趁着雨过天晴,便欲继续出发,带着乔姑娘的遗物和兄长的书信西去峨眉。
那掌柜的见陆咏絮要结账离开,立时迎上来道:“姑娘这就走了?前日那位宴客的贵公子已经替姑娘付过几日房费了。他临走前让小的照顾好姑娘,还说姑娘不必着急将书信送达,一路可以好生游玩。姑娘何不多留几日?”陆咏絮一听便知是兄长手笔,心中倍感温暖。
离开酒楼,到了江边,正欲寻一船家渡江。却见江边聚了一伙人,吵吵闹闹。
走近一瞧,原来是一伙官差,为首的那个举鞭呵斥道:“这可是奉圣上敕令,专用于修建武当山的神木,你将它弄沉了,你不要命了!”说罢连连挥鞭。
被打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和一个懵懂哭泣的幼童。这老者背上已经皮开肉绽,仍然拼命护住幼童,口中哭求道:“官爷,我不是有意的。前两日下大雨,本就不该开船,您又催得急,我才冒险走这一趟。谁知道船真的翻了,我真不是有意的啊。您要打就打我一个人,放过我的孙儿。”
那官差听了这话,打得愈发狠了,边打边道:“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我告诉,你弄沉的可是神木,上头怪罪下来,你们爷孙俩都得掉脑袋!”
陆咏絮眼见那爷孙俩抱头而哭,心中怜悯不已,怎能眼看这官差如此欺压百姓,轻飘飘一个闪身而上,便截住了那官差的鞭子。
那官差见扯他鞭子的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表情立时变得玩味起来,向陆咏絮调笑道:“哟,哪儿来的小娘子,这么想吃爷的鞭子,跟爷回去,爷让你吃个够。”那官差的一干属下听了这话,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陆咏絮见这一干人满面油光,笑容猥琐,心中气愤之极,内力发出,已顺着鞭子,将那官差扯了个大跟头,摔趴在地上。
那官差连忙爬起,便要发作,举鞭就向陆咏絮打来。陆咏絮正要教训这群鱼肉百姓的畜生,还没来得及出招,那官差的鞭子就又被别人截住。
出手的却是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这道士容貌和蔼,神情温厚,扯着那鞭子一言不发。
那官差夺了几下鞭子,却连半寸也扯不出,涨红了脸冲着那道士嚷道:“哪儿来的牛鼻子道士,敢惹你爷爷?”
那道士温和答道:“武当山来的牛鼻子道士,刘真人座下邹广严,见过官爷。”
这武当派祖师邋遢道人张三丰座下有六大弟子:丘玄清,孙碧云,卢秋云,刘古泉,杨善澄,周真德。这六大弟子皆得张真人真传,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真人创下武当派不久,就飘然远游,不知所踪。小徒儿周真徳随侍师父,也销声匿迹。张真人离开武当后,由大弟子丘玄清、二弟子孙碧云接任第二代、第三代掌门。丘道长和三弟子卢秋云多年前已经仙逝。如今派中除了掌门孙道长外,还有四弟子刘古泉、五弟子杨善澄两位道长。眼前这道士自称是刘真人座下,便是刘古泉道长的弟子了。
这官差一听道士身份,立时松手放开鞭子,连连作揖道:“小的不知是武当派道长亲临,不是有意冒犯,还请道长原谅小的鲁莽。道长亲自过来,可是刘真人有什么指示?”如今圣上有意插手江湖势力,一力扶持武当派,早不是什么秘密,更不惜劳民伤财,从各地输运神木,大修武当山。这些官差胥吏,一听武当几位真人的名号,便点头哈腰,惟命是从。
这邹道长仍然面色温和,双手奉还官差的鞭子,道:“还请官爷饶恕这祖孙二人。至于沉江的神木,便算在武当派头上,贫道自会去向掌门师伯解释缘由。”
那官差一听此话,带着一干手下,点头哈腰地去了。
陆咏絮和邹道长扶起那对祖孙。那老者领着孙儿向二人致谢。陆咏絮和邹道长皆欲渡江,那老者便主动撑船送他二人。
船至江心,那老者突然领着孙儿向邹道长跪下道:“大人,我弄沉了神木,那官差一定还会来找我。我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求大人将我这孙儿带走,保他一命。”
那邹道长连忙扶那老者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我已和那官爷说了,这事已经作罢,老人家不必担心。”
那老者不肯起来,道:“大人只能救我一回,大人今日走了,那官差一定还会回来。求大人发个善心,救救我的孙儿。”说罢连连磕头。
陆咏絮在一旁听着,几乎落泪。
那邹道长一咬牙,道:“好,我便收这孩子为徒,带他回武当派。老人家,你快起来吧。”
那老者千恩万谢地起来了,将那孩子推到邹道长怀里。那孩子年幼懵懂,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到了岸边,那孩子不愿随邹道长离开,抱着老者大哭不止。
陆咏絮心中不忍,向那老者道:“老人家,不如你和孙儿一起离开吧。”
那老者哭道:“我一把老骨头,带着孩子,能跑多远呢,反而连累了他。”
陆咏絮心中明白老者说的是实情,只能想法子哄住那孩子,便蹲下向那孩子道:“你看。”扬手便是太湖十式中的一招“樯倾楫摧”,手刀过处,船桨应声而折。那孩子被这招数吸引,止住了哭声。
陆咏絮温言向那孩子道:“你跟着这个道长伯伯去武当山,让他教你厉害的功夫。等你学会了,再有坏人欺负你和爷爷,就可以像姐姐刚才劈断这个船桨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打败坏人,保护爷爷。”
那孩子听了这话,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瘪着一张小嘴,突然过去牵住了邹道长的衣角。
邹道长牵起孩子小手,向那老者道:“老人家,我先去办件事,过些日子还从这里渡江回去。到时还请您再渡我过江。”
那老者含泪笑道:“好。”
陆咏絮取出一锭银子给那老者道:“老人家,这锭银子赔您的船桨。”
那老者再三推却才收下,撑了船,又渡江回去了。
陆咏絮和邹道长一路并未说什么话,此时倒也无需道别,便要分道扬镳。
邹道长忽向陆咏絮道:“久仰琅园之名,太湖十式果真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