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从树叶上划过，滴在红缨枪头，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红女一身铁甲，长枪如花绽放，晃出重重幻影，漂亮的招式划开空气，破空声连绵不绝。

站定，收枪，红女微微一笑，抹去额上的汗，视线一转，睨了眼屋顶，长身玉立的银狼将军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眨也不眨。

他望的是夜宅的方向，红女不用猜都知道，自从那两口子吵架后，沈云睿每日都会望着那个方向发呆，时时刻刻都在思考人生大事。

左诸葛从边上晃悠过去，略略挑眉，“怎么了？”

“我很好奇，”红女压低声音，“为什么将军明明想见夫人却又不去？”

“吵架了呗，年轻儿女嘛，意见不合也是有的，”左诸葛比沈云睿大了不止十岁，留着一抹小胡子，分明是阵前军事，倒对儿女情长颇为了解，“你不用担心，过两天自己就和好了。”

红女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左诸葛暧昧地笑了笑，“看你和肖勇不就知道了？”

红女更奇，“肖勇揍一顿就老实了，怎么，莫非夫人也会揍将军一顿？夫人这么厉害啊？”

左诸葛：“……”他忽然非常心疼肖勇。

沈云睿往下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小娘子没有你那么粗鲁。”

红女讪笑，跟左诸葛对了个眼神，试探道：“将军今天不出门吗？今天可是大市，听说夜家姑娘可是最忙的，每当这个时候都脚不沾地，连饭都顾不上吃呢。”

沈云睿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红女指指左诸葛，一本正经道：“左军师说的。”

沈云睿瞥了眼左诸葛，从房顶上跳下来，慢慢往物外走去，边走边道：“多管闲事，下次再敢擅自查探，军法处置。”

左诸葛默默翻白眼，有本事你别去！

沈云睿确实没这个本事，他晃晃悠悠地上了街，冷着一张脸，周遭三米之内都是空气，他在巷子口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了点心铺的对面，那家红火一时的布庄。

布庄老板忙上前招呼，“可观可是来买布的，不知要什么花色，几尺合适？”

沈云睿听着对面人潮涌动的点心铺，看着柜台上急得冒汗的伙计，道：“嗯。”

“……”布庄老板默了默，看看沈云睿身上穿的料子，从善如流地拿起一块青花绸缎，“这款青花是店里刚进的，客官你看如何？”

伙计掀开帘幕走了进去，隐约可见里头的丫鬟婆子站成一排，将各色点心分门别类打包，并没有夜朝玖的身影，沈云睿啧了声，马马虎虎地嗯了声。

布庄老板一喜，想着这块布价格不菲，见沈云睿没有走开的意思，又拿起一匹玄色织锦道：“那我借给客官放下了。客官你看这匹织锦如何？最适合用来做被褥了！”

伙计出来，忽见内中露出一片青花裙摆，紧接着夜朝玖就带着面纱出现在眼中。

虽然只有一瞬，沈云睿也扬起了嘴角，笑了笑。

竟是个大客户，布庄老板见他笑着应了，又将织锦放下，另拿一皮起来，继续道：“您看这匹也不错，而且……”

伙计进进出出，帘幕常被掀开，沈云睿见夜朝玖来来去去，果真如红女所说脚步都停不下来，连水都喝不上半口。临冬的天，她竟累得冒汗，手臂酸得直不起来，却又亲自摆盘别花。

直至正午，心字点心铺的二楼才空下来，一楼的伙计终于能吃上饭，夜朝玖却在准备着下午的点心。

若不是明锋决宣她进宫侍宴，她也不会名气大涨，如今忙成这样，沈云睿深深皱眉。

沈云睿低头想了想，起身欲往外走。

“等等！”布庄老板一把抓住他，“你还没付钱！”

沈云睿怔了下，回头却见柜上绸缎布匹摆成了小山堆，老板都只能伸出手来拽他，连眼睛都不知道在哪里。

“什么钱？”沈云睿问。

老板登时急了，“客官您不能不认账啊，小老儿可是将压箱底的货都交代出来了，您说您都点头了怎么好反悔呢？！我这可是小本生意，可您可不好诓我啊！”

沈云睿顺着手臂打量了一下小山堆，想起自己似乎的确应了那么几声，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都送到银狼将军府，找……”沈云睿顿了一下，“找左诸葛拿钱。”

说完手臂一扭，大步走出布庄。布庄老板长舒口气，没想到今日还能做这么大笔生意，接下来可以清闲一个月咯。

再说沈云睿，走出布庄，来到心字点心铺的后墙，左右看看无人，一个脚点地就跃上墙头。

他本想伙计正在吃饭，丫头婆子也在前面，这边菜园子里应该没人了，不想上到高处才一低头，就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娘子对上了眼。

沈云睿：“……”

夜朝玖正伸着懒腰，脚下还放着箩筐，极其愕然地瞪着爬墙的沈云睿。

沈云睿恢复冷淡，双手抱胸道：“我在散步。”

信你才有鬼。

夜朝玖翻个白眼，“沈将军果真不走寻常路，散步都能散到人家的墙头。”

沈云睿耳根发热，脸上的表情却像雕像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贪婪地凝视着夜朝玖，道：“东明律法，何时有不能在墙头散步的规矩？”

强词夺理，夜朝玖虚伪一笑，“那不知沈将军为何不去将军府的墙头散步，偏偏要到我这小院子的墙头来散步？莫非我家墙头比较好看？”

沈云睿撇过头，“将军府的墙头太高。”

夜朝玖几乎被他逗笑了，那夜宅的屋顶那么高，他还不是一纵身就上去了，现在跟她说恐高？！

夜朝玖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意味深长道：“其实，若是某人想来道歉，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道歉？”沈云睿干脆跳进菜园子里，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本将军行得正坐得直，为何要向你道歉？”

“……死鸭子嘴硬。”夜朝玖淡淡道。

沈云睿脸上一热，“你说谁？！”

夜朝玖哼了声，“谁应声就是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