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锋决盯着那托盘上的东西，整张脸憋得通红，拿着酒杯的手都晃荡了一下，晃得酒水在桌面晕出水色。

皇帝盯着那东西班上都没说出话来，薛贵妃在旁瞧着，身上的翡翠璎珞都叮当作响。

寿宴的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比先时夜朝玖怒怼宣明的时候都要让人无语，偏生明重恍若未觉，仍是得意洋洋道：“父皇，儿臣这份寿礼与太子殿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为庆贺父皇永享长龄，福寿无限，而且还是双份，父皇可喜欢？”

皇帝胡子抖了抖，就想把就被砸到他头上。

明重送的是什么？

是寿桃！

他既不是七八十岁的高龄，也不是世外修行的仙翁，以为是寿礼就可以送寿桃了吗？这寿桃送得委实可笑了些，难道这寿宴上的寿桃还不过多？！

可见是没用心！

皇帝的脸色慢慢变了，这次却是真怒，连目光都带了冷色，“……这就是你的寿礼？”

明重扬起下巴，“不错！”

这场寿宴的意外委实太多了，堪称好戏连台，夜朝玖对沈云睿挑眉，也不出声，这时候连莲台上的没了礼乐，谁出声谁就倒霉。

明重心宽，当然不在其列，他笑了笑，对莫无声道：“烦请莫公公将寿桃送到父皇面前，容父皇好好欣赏。”

莫无声头上都是冷汗，看看皇帝没出声，看看明重却是满脸期待，只好硬着头皮将寿桃呈上，深深低头，让寿桃出现在皇帝的视野里。

明重没心没肺的样子终于激怒了皇帝，那寿桃更让他觉得往日对他的纵容宠爱都喂了狗了，抬手一掌拍在御案上，就要发怒，“你这……”

“陛下！”莫无声突然叫住他。

皇帝下意识转头，面前却耀过一片金光，闪花了眼，他闭了闭眼睛，又听耳边一串惊呼，窸窸窣窣地连成一片。

“这是……佛光？”

“是佛光，是佛光啊！你看陛下身上，也染了佛光了！”

薛贵妃捂着嘴，“陛下，您看您身上！”

皇帝此时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臂一看，见衣裳上金光闪闪，视野到处，也是一片清明，朝臣百官都激动地看着他。

明重此刻一撩衣摆，双膝跪地，道：“吾皇有佛光护体，我东明自可千秋百代，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一落，又是一片山呼万岁声。

夜朝玖与沈云睿也只好跟着叩拜，低头后夜朝玖却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那真的是佛光？”她与沈云睿重生而来，对神佛之事到底有了几分敬畏，此刻更是关心。

谁想沈云睿竟又笑道：“障眼法罢了，我猜机关一定出在那寿桃之上。皇帝先前拍桌，将那寿桃震成四瓣，每瓣寿桃都有金色粉末，知晓在皇帝身边的灯里早早做了手脚，让金粉发光并非难事。”

百官伏首，诚心祝贺，皇帝一扫先前怒气！

佛教乃是东明国教，有循世教化之责，皇室之人虽常年在政权中浸淫，已责令成司待办，寻常极少接触，但毕竟是大吉祥、大光明之物，多让人敬畏。

皇帝乐极，佛光加深，必定贤德，皇帝竟而起身，几步来到明重面前，亲自将明重扶起来，道：“好孩子，朕就知道，你给朕的惊喜从来都不少！朕心甚慰！今日大喜，众人平身，再不必跪！”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振的表情此刻便不大好了，不免又想起之前明重所说“抛砖引玉”，而今竟像是名副其实了，倒让他这太子脸面往何处放？

皇后叮嘱他要在今日赢回父皇圣心，然而但凡他有动作，最后的风头总会被别人抢去，至于那位来去匆匆的太子妃，他却像是刻意忽略了。

“父皇开心就好，”明重扶着皇帝的手臂，将他送回御座，恭敬道，“今日都是为父皇贺寿而来，所举重在心意，儿臣平素懒散，唯有此事不敢轻忽。”

皇帝连连点头，想着明重因不争权夺利而肆意放纵，他这父皇倒也要负三分责任。而明重虽然素日心宽，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寿宴之上却尽心尽力，心下更加慰藉。

见气氛已足，明锋决也站了起来，中规中矩道：“父皇，儿臣的贺礼没有两位兄长那般出众，但也想呈于父皇看看。”

正在兴头上，皇帝焉能不应，明锋决祝上贺词两句，便着人报上来一个箱子，道：“此乃先皇爷爷流落在外的碧玉龙华雕刻石像，还请父皇笑纳。”

此言一落，众人又是一怔，皇帝是孝子，先帝自小将他待在身边教养，比其它皇子亲厚百倍不止。

若说明重带给皇帝的是惊喜，那么明锋决带给他的则是感动。

“先皇……”皇帝恍惚陷入了某段往事，看着那做石雕失神半晌，大落大喜之后，竟激动地眼露泪花。

皇帝又将起身，薛贵妃却进言道：“陛下，这些都是孩子们的心意，寻常百姓家子弟尚能明白为长辈成全憾事。锋决也不过是效仿当年陛下为先皇所做的事罢了。”

好个厉害的薛贵妃！此言不但夸了明锋决，也夸了皇帝，更暗示明锋决与先帝十分相像，轻而沈举便博得皇帝的欢心，让人一下子将注意力集中到明锋决身上了。

至于明振？却已是泯然众人。

夜朝玖暗暗咂舌，又跟明锋决咬起了耳朵，“我曾听闻先皇微服私访，于青州丢失一玉，陛下为替先皇寻玉，孤身入青州三月不出，险些遭人暗算。贵妃说得正是此事不成？”

“是，”沈云睿道，“有母如此，今日太子必定无法超然，太子未必不是真心为陛下贺寿，奈何心思不如其它两位兄弟灵巧，可惜了。”

夜朝玖听出一些门道，有些奇怪，“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沈云睿承认了，“多事之秋，有些事需要快刀斩乱麻，但有些事还是要循序渐进，而东宫是国储……小娘子，你要切记，今日之后，不可再与明锋决有过多接触。”

夜朝玖心里一跳，“你是说……”

“今日一过……”沈云睿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想，“这东宫的天，怕是不久便要变了。我担心他狗急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