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年，乙丑月，庚戌日。

八百里加急快马的铁蹄如战鼓擂动，敲响京都大门，满脸风尘、皮肤黝黑的军汉到达京都时，脸上的皮已经呈现青紫色，铁甲厚重，棉衣贴骨，却还是冷得他蜕了一层皮。

他被力士扶进朝堂，行礼时险些扑倒在地，沈云睿上前扶了他一把，军汉见到他，老泪瞬间留了出来。

“陛下！”军汉痛哭道，“赫兰夜领三十万大军扰边，杀我子民，掠我钱财，吉州关已然崩碎，边关告急啊！”

话音一落，朝堂上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到。

皇帝站起身，不敢置信道：“果真是三十万？”

“不止！”军汉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据夜叉来报，这只是赫兰部落的先锋部队！后续骑兵、散兵还在聚集当中！陛下，刻不容缓，还请即刻发兵支援边境，羲赫国这次并非寻常扰边，他们是要掀起国战啊！”

国战！

皇帝一屁股坐回龙椅上，脑子轰鸣作响，明锋决当机立断地站出来，“陛下，儿臣奏请，立即发兵！”

兵部尚书、工部尚书也站了出来，从年前他们就开始修筑防御工事，正是为了此战，“陛下，臣等请求立刻出兵！”

三位阁老齐出，齐扶民齐阁老首当其冲，早年从战场上带来的煞气再度开始在脸上徘徊，“臣奏请陛下，发兵吉州！”

值此紧要关头，任何党派都是虚言，明振也带着朝臣站出来，道：“陛下，儿臣奏请立即出兵边关，莫让敌寇长驱直入，杀我东明子弟！”

皇帝终于反应过来，不容迟疑拍案起身，道：“令宣州府、青州府各出兵二十万，封银狼将军沈云睿为三军大将，肖勇、程知畏为副将，分三路兵发吉州，势必要将赫兰部阻在关外！户部速出军饷，敢有在此批军饷中伸手者，视为叛国，朕抄他十族！”

沈云睿心下一定，“微臣接旨，定不辱使命！”

皇帝坐回龙座，长吸口气，语重心长道：“诸位爱卿平身。沈将军，明日朕，亲自为大军践行，祈我东明大军凯旋而归，祷我东明盛世千秋万代！”

敌寇三十万，来势汹汹，歧途开启国战，那么这场战役，绝不是一年半载可以结束，不知，又该有多少青年子弟，消失在那铁马兵戈的战场之上。

八百里加急的战马跑过了闹市，沿着中轴线跑进皇宫，夜朝玖的心字点心铺看得最为清楚，她甚至能看清那战马上的银狼番号。

是银狼军，沈云睿领导的银狼军。

是战争，战争就要开始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阴霾，终于要开始向着这片和平之地进攻而来。夜朝玖愣了许久，回神对阿全道：“今日闭店，谁的单子都不解，违约的赔偿你亲自送上门去！”

阿全不知为何夜朝玖会脸色大变，却反应极快，经过了这么久的历练，他已经能够熟练应对客人了

等他们收拾好一切，狼蹄已经停在了店铺之外，夜朝玖快步走了出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低头看着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沈云睿伸手，道：“走吧。”

夜朝玖点头，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一股熟悉的巨力将她拉上马背，“走吧。”

走吧，无论走去哪里，只要今天他们在一起，只要今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依偎，只要将来长久的里更够留下一场美好的婉别，那就走吧。

狼蹄没有放松，它的马蹄踏出阵阵风雪，夜朝玖闭上眼，紧紧抱住沈云睿的腰，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后背。

下一刻，她又抬头，看着风中凌乱的长发，同发丝缠绵在一起的白雪，被白雪眷恋的那张冷峻的脸，以及男人回头时看向他的一瞬柔情。

“驾！”

有马车从角落冲出，明锋决走下车，望着纵马远去似要远走高飞的两人，眼里一阵酸涩。战争开始了，沈云睿将代表东明奔赴战场，他在乎夜朝玖，但自此刻起，他知道，自己再没有资格与夜朝玖有任何牵扯。

那时东明银狼将军的夫人，在银狼将军回到东明之前，他会替他保护好银狼夫人。

身披锦缎斗篷的宣明站在翠玉轩上低头，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从来不懂战场上的铁血，但她知道，沙场之上战死的人，是为东明而死。

在此期间，她不会对夜朝玖动手。

簇拥着的太子对马路上的长串脚印投去若有所思的目光，他从来不喜武夫，但他明白，若没有武夫，若没有沈云睿带着银狼军拼死抵抗，这个国家无法继续。

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太子，是天家子弟，当有天家风范，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有伤天家尊严之事。

……

狼蹄狂奔到郊外，到了那处桃夜，冰花一朵朵，血积得比小腿还高，夜朝玖寸步难行，沈云睿一俯身，将人抱了起来，几步走向亭子里。

他们等不到今年开春了，这是国战，是他们活了两辈子都未经历过的大战！任是再多的英雄豪杰，任是再多的铁血硬汉，也许都会死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也许，连他都会回不来。

可他必须要去！

在他去之前，他想实现她的梦，一起骑着狼蹄，来到郊外，踏雪、赏花、饮酒、作乐。

沈云睿将她放在桌子上，夜朝玖下意识紧紧抱住了他。她的手臂那么瘦弱，她眼里潋滟的水光那么迷人，她眉宇间的艳丽却涌上了凄苦。

一直以来，他们都对战争避而不谈，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一天来得比他们想象得要早了两个月！

“我很害怕，”夜朝玖颤声道，“云睿，战场那么凶险，我怕你就这样消失了。”

“不会，不会的，”沈云睿搂紧她的腰，嗅着怎么也闻不够的香甜，目光越来越坚定，“我会回来，我会带着我的兄弟姐妹，带着凯旋而归。”

沈云睿默了默，扶着夜朝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你要等我，我们走了两辈子才走到一起，小娘子，无论如何，你都要等我，还有一个婚约没有完成。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