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一敲,吹拉弹唱乍响,红脸关公跳上台前。
夜宅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咿咿呀呀的戏腔穿过墙壁,从清晨开始就弥漫的美食佳肴香味浓烈,临近住户的小孩都忍不住爬上墙头观望。
夜母看见了,不怒反喜,到她这个年纪,最喜欢看小娃娃闹腾。墙角的花坛立着一棵苹果树,上面还未结果子,小孩最喜欢爬到果树上,夜母也不躯赶。
夜父出来,还叫阿全取些干果点心给他们送去。
“要不咱们把门打开吧?”夜父提议道,“叫这些娃娃在墙头看着,也怪危险的,不若齐乐?”
夜朝玖点头,人多自然热闹,只是饭菜怕是不够了,“进来可以,但别让他们上桌。到底是咱们做的东家,正好给工人们放松,可不好叫外人搅扰。”
阿全听了点头,也明白事,跟小阮将门打开,与街坊邻居一说,正是罢市时候,四邻都有的是空闲,能进来看看戏也好。
是以人便多了起来。
叫好声络绎不绝,下场的戏子也摆起了桌子,夜朝玖守在夜父夜母身边,让阿全将吃食茶点端上去招呼,倒是博得一片感谢。
他们是戏子,从来入东家唱戏,能给个赏钱馒头便不错了,鲜少有人还亲自给他们做饭上茶的。
一出《空城计》,再一出《白蛇传》,眨眼间就变了七八张脸,表情也生动活泼,或怒、或喜、或后怕,让人看得拍手叫绝。
一位变脸师傅还走上前来,近处变脸,夜母惊喜,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好生厉害,这手功夫倒比变戏法还有趣……”
兴趣一来,夜母竟扯下手上戒指给他,道:“师傅辛苦了。”
变脸师傅一喜,更做了两个表情,夜父看着夜母,心中却是无奈。夜母其实看不见戏台上,变脸师傅一靠近,她才看清楚这活计,才真正开怀。
夜父也脱下扳指,对旁边已经休息的变脸老师傅道:“老伴看不见啦,大师傅,还请您的弟子都走进些可好?”
老师傅微怔,看看夜母,对夜父抱抱拳,将这话吩咐下去。果然接下来的几位师傅都下了场,竟绕着人群走了一圈,让让人看得更清晰。
夜朝玖在旁瞧着也欢喜,更拿出私库赏钱给了老师傅,如此几番,这场表演可说是宾主尽欢,无人不高兴。
至傍晚时,老师傅带人收拾东西,夜父又留人出了晚饭才放人走。街坊邻居也渐四散,雇工也带着家眷离开,唯有几个婆子留下来收拾残局,至于做糕点的小厨房,则是夜朝玖亲自收拾。
夜母累得狠了,同夜父回房休息,夜宅大门一关,大黄便从墙角冒出头,人多时却总躲着。
大黄赶着一块包子,追到果树下却恍惚见到一道黑影,吓得汪汪大叫。
阿全赶忙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只道大黄又是犯了胆小的毛病,哭笑不得道:“你这么大个畜生,胆子却这么小,丢不丢人,嗯?”
大黄委屈地呜了一声。
阿全继续回前院搬桌椅,小阮从旁边冒出来给她递了口水,又往后院去了。
月影在地面一晃,像是又有什么闪过,有手有脚的,大黄抬头,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夜朝玖收拾了厨房,让几位婆子暂歇片刻,见天色已晚,若要留下休息的即可在厢房休息,若不休息,且小心慢走。
阿全和小阮自然又腻在一起,夜朝玖用暧昧的视线取笑两人,而后又去看看夜父夜母,两位老人今日笑得口干舌燥,却没吃多少东西,不知道饿没饿。
夜朝玖提了一盘花卷推开门,见榻上坐了个人,轮椅就靠在边上,便道:“爹,您怎么还不睡啊?”
夜父没有回答,倒是夜母出了声。夜母在屏风后头,夜里眼睛不方便,她也看不清东西,知道是夜朝玖进来了就笑道:“女儿,今天累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夜朝玖看看夜父,想着他大概又是靠在边上睡下,先暂且不管,转到屏风之后,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夜母,“娘,我看您今天没吃什么东西,要不用点花卷吧。”
夜母笑了笑,正要说话,模模糊糊的却见夜朝玖身后的屏风上印这个影子。
夜朝玖还在对她笑,手里端着花卷盘子,弓背驼腰,就像她小时候,喜欢凑到自己跟前,和自己抵着额头挤眉弄眼,夜父就弓着背偷偷靠近,一把将闺女抱起来,吓得闺女惊叫出声。
那时候他们不富有,却过得很太平,牛头村的小屋子不知如何了,也没时间去看看,她其实很想回到牛头村,回到那间夜父与她拜堂成亲的房子。
夜母看着那道影子,很有些怀恋,可渐渐地,她就觉得不对。
这影子太高了,走得太顺畅了,没有半点犹豫,影子手里还拿着什么,像是……一把刀。
夜朝玖摆好东西,想要来扶夜母坐下,但她才直起身体,却见夜母睁大了眼睛,用她从没见过的速度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开!
夜朝玖被推倒在地,她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夜母却用那羸弱之躯扑到了谁。
那人不耐烦地吐了口气,“老家伙,你找死!”
说着便用什么东西扎进了夜母的脖子里……
“啊!!”夜朝玖发了疯似地跳起来,猛地向那道影子扑了过去,“你是什么人!快来人啊!救命啊!”
寂静的院落突然有了动静,大黄一怔,丢下包子汪汪大叫,直冲着主房而去。
阿全从另一侧跑出来,脸色也十分难看,边跑边对小阮吼:“快去衙门!找方阙方大人!快!”
没有离开的婆子赶紧点起了灯笼,抄起锄头棍棒就往中间跑来,边跑边冲着临近的住户大叫:“有贼啊!快来人啊!有贼啊!”
阿阮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疯狂地往外跑去,护院吃了酒,反应本有些迟钝,此刻却瞬间清醒过来。
一瞬间,狗叫声、惊呼声、呵斥声源源不绝。
而房中恶人见动静闹大,将夜母往旁边一推,夜朝玖搬凳子往他头上砸过去,人并未砸中,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喷到了脸上。
就像血一样冰冷。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