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下的审查暗件，犯人的关押也尤其重要，除了要与其它犯人隔离之外，非办案要员不得探视，更不得私自泄漏消息。

方阙若不是借了自己大理寺卿老子的面子，成了刑部的借调审查才有机会进来，更不可能进刑部。

是以非掌权之人，绝无可能知晓全子的关押之处，而对夜朝玖而言，亦是同理。

沈云睿一出现，齐阁老脑海中便闪现了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倾尽全力辅佐的后日明君，明锋决。

但明锋决办的这件事，就很不明君！

“糊涂啊！”齐阁老背着手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就差一巴掌往沈云睿脸上拍过去了，“你是将军！是阵前大将！岂可因儿女私情荒废国事，身为朝廷命官，拿着国库发给你的俸禄，你还将东明放在眼里吗！”

沈云睿低下头，“阁老，其实我……”

“别跟我说这些，”齐阁老打断他，“我不管你怎么回来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你的边疆去！否则老夫打断你的腿！”

夜朝玖担忧地看着沈云睿，她虽身受残害，也为沈云睿的出现而感动，但阁老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国家大事与儿女私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他们也还没有自私到能置国家于不顾。

齐阁老先时在牢狱里何等稳重，如今却比方阙还要震怒，方阙好歹还能冷笑两声，齐阁老莫说冷笑，整张脸都快抽搐了。

沈云睿倒是稳如泰山，丝毫不惧齐老之震怒，待他骂够了，沈云睿才好整以暇道：“阁老，赫兰突发疫病，大军已南下，是以边关暂安，下臣方请旨回来的。”

夜朝玖低头，自觉不去关注齐阁老脸上僵住的怒意。

齐阁老定定地瞪着他半晌，一时下不来台，看着沈云睿面无表情的脸，双眼一眯，“请旨的折子呢？”三阁老审阅朝廷奏章，不必要的小事皆要滤过，怎么他就没见到请旨的折子。

沈云睿敛眸，“正在酝酿。”

“哼，”齐阁老顿时又有了生气的理由，“好哇，先斩后奏，沈小将军这银狼军领的当真有章法！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本官明日便面见陛下……”

“阁老！”齐阁老话未说完，夜朝玖已急急开口道，“请阁老手下留情，云睿只是太过心急，并非倦怠国事啊！”

齐阁老瞪她一眼，慢慢将没说完的半句话补完，“本官明日便面见皇帝，沈云睿身受重伤，请陛下发一张请调银狼将军暂时回京修养的圣旨，哼！”

夜朝玖微微张嘴，齐阁老哼了声，接着挥袖赶人，“出去，别在这儿碍老夫的眼。”

沈云睿抱拳告退，夜朝玖忙带人往外走，至于要走去哪里，却一时没有想法，只循着小道入了处水亭，转身盯着他。

“阁老说你受了伤，”夜朝玖抿唇，“你伤在哪里？严不严重？骑马可会受影响？快让我看看！”

沈云睿握住他的手，微微摇头，“小娘子……”

他没有继续说话，但夜朝玖却止不住眼泪，鼻子一酸，埋进沈云睿的胸膛，“云睿，爹和娘死了，娘的血就溅在我的脸上，还有爹……我都不敢看他死时的样子……”

沈云睿薄唇紧抿，剑眉微微下敛。他在战场上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握着一块不舍得吃的糕点，幻想两年之后，迎娶夜朝玖，带着夜氏二老一起回归山夜的日子。

他为此努力，赫兰生疫，他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战争虽然只持续了短短一个月便宣告暂停，但谁都知道，只要赫兰疫病稍得到控制，他们便会全面反扑。

他只是想回来看看，回想享受片刻的温存，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荒废的夜宅，满地的鲜血……

两世，他们始终逃脱不了这个结局。

“我知道，”沈云睿听着她抽抽噎噎的控诉，向来坚强的男人也终于忍不住流漏出一丝悲伤，“我知道……从此之后，除了彼此，我们什么都不剩了……”

水面柔波慢涌，迷乱了两个格格不入相拥的影子。

齐老夫人从角落里退出，忍不住抹了眼角的泪。

“走吧，”齐阁老扶着她，沉沉叹口气，发白的鬓角微微有了一丝松动，“那是两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偏偏卷入了朝局。”

翌日，清晨。

恰逢兵部来报，贺兰瘟疫爆发，于战场之上力渐不支，已南下退守。

齐阁老趁机上书，言明沈云睿身为银狼主将，务须周全，以备来日之战，请以回京修养，三王爷明锋决附议。

皇帝颔首已应，当即拟下诏书，诏书出了京都，在郊外便转入齐阁老手中，又刚好碰到回京述职的沈云睿，一切都顺理成章。

明振风闻一切，却是脸色骤变，想起后院中数日未言的董珊，心中一阵烦躁。

他有小道消息，知道他们已经知道黎黎的存在。太子妃身处内院三年，鲜少有人关注，何况他身边的婢女，但若是碰巧有人知道怎么办？现下就算舍弃黎黎与太子妃也无济于事，只能平添被人攻击的把柄。

他这太子做的着实没意思，不要也罢，但此事爆发，他是皇家血脉或可撇清关系，董珊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他得保住董珊，明振晃着手里的酒杯想，但有什么方法可以保住董珊？或者，谁可以给他一个方法……

明振脑中突然闪过一张脸，一个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孩，他的亲妹妹，宣明！

明振没有耽搁，当即让人牵来马车，一路直奔公主府。而就在他进入公主府的瞬间，东宫里的一个小侍卫也偷偷走了出去，来到三王爷明锋决的府上。

明重看着震怒的明锋决想，酝酿了许久的东宫之变，终于可以开始了。

“这是个机会，”明重无视明锋决黑如锅底的脸，自顾自道，“在这个国家不得不维持稳定严阵以待的时候，只要再加一把火……当一个恶贯满盈的太子党被拉下马，一个温良恭俭的新主替而代之，你的上位不仅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波，还会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所以，太子犯的错得达到足以拉整个太子党下马，朝堂才能迅速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