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见一个穿月牙色袍子身形娇小的女子被两名侍卫带了上来。
只不过她的脸蒙上了面纱,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余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出来。
董姗一脸得意的看着夜朝玖跪在地上,毫无反击之力。
太子明振更是疑惑不解,他的太子妃又要做什么?
而宣明则是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脸,反正这一切她从没染指半分。
本该激动的沈云睿此刻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仿佛面前跪着的不是他的小娘子。
明锋决对于沈云睿的行为有些诧异,一向冲动的他不应该在这时如此安静。
除非这面前的人不是夜朝玖!
难道真的不是?
明锋决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跪在地上女子的背影。
董姗见连夜朝玖护妻心切的沈云睿都不管不顾她,心中便又得意了几分,这就是她要的东西,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不顾明振的阻拦,走到夜朝玖的面前道:“夜朝玖,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被人当场捉到的滋味如何呢?还不在皇上面前认错!”
众人皆指望着从这个夜朝玖的面前听到她能辩驳几句。
但那个所谓的夜朝玖一直低头不语。
皇上不想让银狼将军的脸面太难堪,于是便发话,“太子妃,你口口声声说有物证,那物证在何处?”
董姗当然准备了那所谓的物证,她从袖子中抽出了几张写着字的纸,交给莫无声。
皇上只看了一眼,便扔在了沈云睿的脚下,“将军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云睿拾起地上的纸,笑了笑,把它小心地卷了起来,“皇上,臣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臣还有一事不明白,你们为何就那么确认这地上跪着的就是夜朝玖?”
“夫君说的极是,那跪着的自然不是夜朝玖。”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大殿门口飘来。
董姗一惊,往门口一看,心中似压了千万斤的石头。
为什么夜朝玖会从外面进来?
沈云睿迈着大步子,一步一步稳当地走到夜朝玖的面前,“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
夜朝玖身穿一袭紫兰色罗裙一直延伸到脚踝,外头罩着一层雾白色流萦醉花轻纱,轻纱上的牡丹栩栩如生,一根紫色黄锦绣束腰服帖地系在腰间,一对简单又俏皮可爱的珍珠步摇对称地戴在两鬓之间,此天人之姿应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连皇上也看惊了片刻。
夜朝玖笑着在走到了董姗的面前,又转头看向皇上。
“皇上,臣女因梳妆耽搁了,这才匆忙赶来结束这场荒谬的戏。”
董姗不甘心道:“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才从宫外进来的!你明明是被刑部的人抓了去。”
夜朝玖不屑一声,“哦?太子妃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守城门的侍卫,他们是在何时放我入宫的?你也可以问二王爷,要不是有他帮忙,臣女一定还会耽搁片刻。”
董姗像是疯了一般,她把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的面纱拉开。
竟然真的只是眼睛和夜朝玖有些相似的陌生女子!
她瘫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呢喃道:“不可能的,”她又忽然想起,“即便被捉的不是你,那与敌国的通信来往你又作何解释?”
“太子妃若是想知道为何,那就让臣女先问太子妃几个问题吧。”
随即,夜朝玖又请示皇上,把图安宣了上来。
“听太子妃的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了臣女会被抓,又或者是这一切根本就是太子妃所安排?”
“你胡说。你为何要陷害我?”
夜朝玖不答反问道:“太子妃所说的物证,不过都是你指使图安模仿我的字迹罢了,但奈何图安写字太有力了,所以他只能学个五分像。”
图安得了眼神立即跪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图安原本生于苦难人家,因机缘巧合认识了太子妃,无奈她竟威胁图安去接近银狼夫人,并且模仿她的字迹,逼着我写下那些字,如果皇上不信,图安可以现场再写一次。”
结果当然与图安所说的一模一样,这书信却是是出自于他的手,也可以说应该是他和夜姐姐的手。
皇上大怒,“太子妃,你还有何话可说?身为太子妃,你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竟然敢诬陷诰命夫人。”
董姗这步棋算是押错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错的是她!
夜朝玖看着眼前目光呆滞的女人丝毫不觉得可怜,这完全是她的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图安全部说出来的话。
今日被捉的就是她!
那后果才是真真不敢想的。
夜朝玖第一次觉得,原来权利斗争无非就是你输我赢。
“且慢!”太子抱手,“父皇,儿臣认为仅供这孩童一面之词不可相信,儿臣相信太子妃也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太子要证据的话,夜朝玖双手奉上就是。”
夜朝玖手中拿了一份书信,正是府中丫鬟给她的。
上面写着的那个救人的地址,便是刑部抓了那个假的夜朝玖地方。
皇上被这些人一句一句弄昏了,他有些不悦道:“夜朝玖,你把整件事都再说一遍。”
“是。”夜朝玖盈盈屈膝,“臣女正是因为这一封书信,差点误入了太子妃的圈套,幸好图安截下了我,故臣女索性将计就计,找了一个和臣女相似的人顶替,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想定臣女一个通敌的死罪。而通知臣女去的这封信正是太子妃身边的丫鬟黎黎写的,请皇上明察,还臣女一个清白。”
夜朝玖说的句句在理,太子妃董姗无力反驳。
那封信确实是黎黎写的,本想在捉到夜朝玖时就销毁,哪曾想连人都从来没抓到过!
黎黎没一会儿就被带了上来,面对铁证如山的罪证,她没法再辩解。
但她从小与董姗一起长大,对她忠心耿耿,即便是到了如此地步,她也要为太子妃争取最后的生机。
“皇上。这封书信是奴婢所写,但与太子妃没有一点关系,她并不知道这一切。”
皇上眯着眼睛,“你和夜朝玖无冤无仇,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黎黎视死如归,语气一点也不含糊,“那是因为奴婢恨夜朝玖。”
众人皆屏息盯着黎黎这个丫头,看她是否能巧舌如簧洗脱太子妃的嫌疑。
就连董姗在内无一不觉得惊讶。
黎黎惶恐地跪在地上,自知今日是走不出这个大殿外面,于是深呼了一口气,给了一个让董姗放心的眼神。
董姗再愚钝也能猜得几分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黎黎起身,脸色忽而变得狰狞,“如若不是夜朝玖,我家小姐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皇上你说我为何不恨她,我家小姐虽脾气急躁了些,但她对太子绝无二心,可就因为夜朝玖的出现,太子便再也不看我家小姐。”
明振身子一怔,“休得胡说!把这个丫鬟压下去杖毙。”
“慢。”
董姗此时再也不顾太子妃的礼仪,与黎黎上演主仆情深,“皇上,太子,黎黎是无辜的,她”
“皇上,太子,奴婢死不足惜,但是太子妃良善,她是被奴婢蒙骗的,请皇上太子明鉴。”
说罢,黎黎把手放在额间,行了一个大礼,看样子便是一心求死,将死之人,又有谁拦得住。
董姗此时眼泪也急得出来了,她跪到了太子的脚边,金步摇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发髻也因方才剧烈的抖动而松乱,毫无皇家礼仪。
“太子,太子,臣妾从来没有求过你,”董姗再也无往日的威风,手抓住太子朝服的衣摆,“可是今日臣妾恳求你,留黎黎一条命,她是和臣妾一同长大,能否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了她。”
太子妃何时服过软?饶是见过大场面的明振心里也惊了三分。
可如今,只有这丫头一死,这面子上对皇家颜面也说得过去,而太子妃也恐会因此免于处罚,何乐不为?
但
太子妃声嘶力竭的恳求,让他心里也是乱成一团。
皇上本就对这个太子妃厌烦,若不是太子执意要留下她,任凭哪一点,她都不能担此大任。
他见太子犹豫不决,心中略有失望,他的这个儿子蠢笨如猪,在这种情况下难不成还要为丫鬟求情?
“皇上”
“太子哥哥”
“行了,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此女心肠歹毒,竟然蓄意谋害朕亲自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其罪当诛。传令下去,立即赐药,扔在乱葬岗。”
皇上金口一出,便拂袖而去。
除夜朝玖等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这乱葬岗是何地方?据说皇家若秘密处置犯人之后皆会抛尸乱葬岗,而乱葬岗的那片山上,常有孤狼出没,那儿的尸体存放不到一日便失去了踪影。
也就是说死后连尸体也不会完整!
可见皇宫中真有百般折磨人的方法。
黎黎被赐的药不到半刻就送了上来,众人皆看着她颤颤巍巍喝下去,霎时间她身体软了下去,可意识却还有些。
就在此时,董姗拼命拉住黎黎的手,却还是扑了个空,那些个冷面侍卫,一声不吭地便把黎黎拖到了大殿外。
竟然是打算让她在意识清晰的情况下活活被饿狼给咬死,以至于尸骨无存,生而为人,却落得个饿狼腹中餐。
真是可悲!
但立在一旁夜朝玖冷眼看着这一幕。
经历了两世,她才恍然大悟,善恶终有报,上一世因自己贪恋权利美色,嚣张跋扈才会被折磨至死,而黎黎也不过是为了她行的恶而付出该有的代价。
可黎黎到底还是个替罪羔羊,真正该处置的应该是这个瘫倒在地上哭泣的太子妃董姗。
董姗最终被太子的人扶着上了轿撵。
虽没有把她扳倒,但敌人元气大伤也让夜朝玖舒缓了一口气。
沈云睿始终在她身旁,不曾离开半步。
他懊悔,因自己太过于急切想寻找东宫的把柄,竟一时疏忽了小娘子,才让东宫的人钻了空子。
“小娘子,为夫有错。”
夜朝玖抿嘴一笑,“你倒是说说你错哪儿了?”
沈云睿内心仍然后怕,如若那地上真正跪的是夜朝玖,他恨不得把整个大殿都掀了也要救走她,“我没有及时保护你,害你差点”
夜朝玖拍了拍他的手,“夫君英勇,但也别小看了我的才智,我可是圣上亲封的客卿不是?”
他知她聪慧,但这世间险恶,这次侥幸逃脱,可难保下一次还会安然无恙,看来他今后更要仔细一些。
夜朝玖其实早就在大殿门外等候,等到了太子妃拿出证据之后才假意刚到。
她把殿内的情况看得个仔细,方才在大殿上她的夫君云睿差点为她惹怒了圣上,连她的冷汗都出来了,惶恐他会因她受责。
故夜朝玖深知得此夫君,她今生别无她求。
忽地,夜朝玖又打趣道:“方才你怎知那个跪在地上的人不是我,连三王爷都没发现。”
跪在那地上的女子与她的身形相似,但却从未和他有过交流,他是如何察觉到的?
沈云睿神秘一笑,“方才那名女子出来时,我只看她一眼便知不是你,我的小娘子可是全天下最可人的,旁人是如何也模仿不了。”
他的小娘子的心性他自是清楚的,那女子虽极力掩饰自己的惧怕,但难免太过于拘束,不似他的小娘子那般落落大方,而且虽她戴了面纱,可她小娘子的眼睛即便是到了这步也不会露出那种让人怜爱的眼神。
毕竟他们内心都清楚,这不过是东宫的设计而已。
“就你嘴甜,方才我可是吓坏了。”
“小娘子教训的是,我们快快离开吧,为夫带小娘子去饱肚子。”
两人在落日的余晖下,并肩走在这宫墙之外。
他们一刻也不想回头瞻望,这皇宫虽雄伟华丽,但并不属于他们。
明锋决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陡然知晓他比沈云睿差在哪里。
饶是他从小被人夸奖天资聪颖,可到了那般地步,他也没有首先发现那女子不是她。
如果不是日积月累的用心思在她身上,那沈云睿也不可如此有自信一眼看出,这大概便是他输给他的原因。
罢了,罢了,他明锋决还是属于这威严的宫墙之内。
接下来东宫只怕还会出些幺蛾子。
图安早先就被二王爷先送回阁老府了。
夜朝玖被沈云睿带到一家从未去过的农家吃了顿便饭。
以往都是利用手上的镯子弄出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竟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美味佳肴。
这个村头夜朝玖连听都没听说过。
房内只有农夫农妇二人,虽穿得皆是粗制麻衣,但面容慈善,淳朴善良。
夜朝玖忽地想到了在牛头村的日子,他们的爹娘那时也亦如此。
或许,她若没有招惹到这些,也许她就能和沈云睿在这一世安安稳稳地待在牛头村男耕女织。
没有将军,没有才女客卿,只有沈云睿和夜朝玖。
沈云睿看她出了神,知晓她定是想起了过去的事,“命是上天给的,既来之则安之。”
夜朝玖点点头,眼眶湿润。
吃完便饭之后,农妇又递给沈云睿一大袋的瓜果蔬菜。
沈云睿不肯收,再三拒绝不了,于是便把那一大袋东西挂在了狼蹄上,临走前又悄悄留下了几枚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他们一年的生活。
两人走在月光下,光从疏松的树夜间照耀在他们的肩上,印得人脸色纯白。
夜朝玖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便是落入了心里。
沈云睿本就长得俊俏,这男子越受岁月的洗礼,那气概越发出众,再加上这剑眉星眸,很难让人不动心。
夜朝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原也是个喜爱男色之人。
她把头悄悄又别过去,脸色微红,这一幕殊不知都被某人尽收眼底,只不说破而已。
夜朝玖恐他会打趣,“你方才带我去的那户人家与你有啥关系?”
沈云睿牵着狼蹄的缰绳,“那是边疆一个将士的爹娘。”他怔了怔,语气有些许沉重,“不过,那将士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了,临终前他留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军营恳求我回他老宅告诉他爹娘,他在边疆保家卫国,暂时回不了村子。”
那浑身血淋淋的小将士模样至今还留在沈云睿的心头。
他虽是银狼将军,杀伐无数,但又有谁知,他其实最不喜的就是战事。
夜朝玖苦恼方才问到了他伤心之事,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圆回来,只静静地陪着他走完这条小树夜。
“方才那婶婶私下问道我与你是否成亲许久了?”
夜朝玖愕然,“我身体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子,怎会叫人看出来是人妇?难不成我年老色衰,提前老了?”
这可是件大事,世间女子皆是女为悦己者容!
沈云睿笑道:“小娘子在担心什么?即便是你提前老罢,那也是我美艳老夫人。”
夜朝玖被逗笑,“就你嘴贫,若是我真的变老了,你定会骑着狼蹄躲得远远地,直到看不见我才安心。”
“小娘子此言差矣,等小娘子老了,为夫比你更要老上一些,到时只怕小娘子嫌弃。”
沈云睿顿了顿又道:“方才婶婶的意思是,小娘子与我已有夫妻情深之意,除此之外,并无它意。”
说罢,大手覆过小手,一眨眼的功夫夜朝玖就被他带到狼蹄的背上。
心里头忽地划过一阵暖流。
酉时三刻,阁老府依旧亮堂。
夜朝玖与沈云睿一踏进去便听到了三王爷和二王爷的声音传来。
原是两人对于夜朝玖今日脱险实在是想不太明白,故来阁老府寻求心中所想。
而被夜朝玖带回来的孩童图安,任凭明重如何疾言厉色,或是授以好处,皆不正眼瞧他,只静静的立在齐老夫人的身旁。
倒是个聪明谨慎的小孩。
“夜姐姐。”
众人皆看向夜朝玖和沈云睿。
齐老夫人与齐阁老带着图安回了内堂,只余下四人商谈。
二王爷倒是坐不住,“夜朝玖,你是何时发现这小孩是东宫的人派来的?”
“从我把图安带回的第二天,”夜朝玖回想当日,“图安如云睿所说的一样,胆识过人,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
那日,图安与她一同读书卷,平常人家断不可能认识如此多的生僻字,可终究还是小孩的图安,却忘了隐藏住自己的光芒。
再者,沈云睿前夜嘱咐过她,故她也多留了一个心眼。
图安本身是个落魄的贵族公子,他爹娘皆去世不假,但他生性善良,不愿再欺骗夜朝玖,还未等夜朝玖去调查他时,他已然和盘托出。
原来,是一个叫黎黎的丫头找到他,带他到了太子妃面前并威胁他去取得夜朝玖的信任。
二王爷听了这来龙去脉之后更是不得其解,“为何东宫的人会寻得一个小孩办事?”
“三哥有所不知,越是无辜之人,越容沈骗得别人的信任。”明锋决恍然大悟道“方才二哥也看过那个小孩,若是这小孩真有害人之心,能被他骗过的人也绝不会少。”
沈云睿日日不离开夜朝玖,东宫的人根本无法下手,只有用此办法方得有机会栽赃陷害。
不过,明锋决还有一事不明白,“太子妃手中的那几张通敌书信皆是出自于图安之手?”
“不完全是,那通敌书信算是我与图安一同合力写成。”
原来如此。
若是把通敌书信皆由图安一人完成,如何让太子妃相信?此乃妙计啊。
两位王爷都不由自主重新打量了一番夜朝玖。
只留沈云睿,唇边的一抹微笑若隐若现,他的小娘子如今竟达到了让人佩服的地步,他自是欢喜的。
夜朝玖看了丫鬟给她递来的信,信上写着务必要她一人去解救图安,否则便来收尸。
她看后想也不想地就走了,之前图安便对她说过,他若是消失,到京城中排在最后一个茶铺子去找他即可。
正是如他所说,图安确实在那里,并且还告诉夜朝玖,太子妃让他引她去的那个地方一定不能前往。
接下来便是大殿上看到的场面。
不过,众人显然又陷入了又一个疑问。
“你是说,假扮你的人并不是你找来的?”
明锋决不愧心中有明镜,这桩事虽已处置了犯人,但远远没那么简单。
夜朝玖也十分疑惑,“时间太仓促,我根本来不及找一个同我如此相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