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明如温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一早起来，洗漱过后就去质朴园，给爹娘请安，顺便一起用过早饭，然后和爹爹一起去演武场。明方正见女儿又开始往演武场跑，不是一味地和妹妹玩耍，似乎真的对练武很感兴趣，也很高兴，考虑认认真真地把女儿教导成一个女将军。

在演武场呆到晌午，温娘就拉着乔宴去质朴园，和他们一家人一起用午饭。

乔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明方正怕他累着，让他晌午在自己跨院的厢房里好好歇一觉。温娘就跟着阿娘去临江苑看弟弟，经常和弟弟玩着玩着就一起睡着了。

睡醒一个午觉，明如温就拿着沙包、翻花绳去找明如玉玩儿，然后在晚饭前回到质朴园，和爹娘一起用过晚饭后，再溜达回自己的兰庭苑，洗漱完后也就该睡觉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个来月，就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

温娘一早在质朴园喝了碗浓香的腊八粥，就往演武场溜达。她爹这几天又去城北大营了，让乔宴温习前几日的招式，也不让温娘扎马步了，给她削了支木剑，在旁边耍着玩儿。

灰蒙蒙的天地间，明如温穿着一身袄裙，外面裹着件灰鼠斗篷，远远看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慢吞吞地往前蠕动。

经过前厅一片的时候，突然有个少年冒出来，挡在温娘前面，温和地问道：“小妹妹，你知道菩提园怎么走吗？”

明如温头都没抬，就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她用指甲掐了下手心，眨去眼中的恨意和涩意，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少年语中带笑，“我许久不来侯府，竟然忘了去菩提园的路怎么走。”

似是有些赧然，少年咳嗽了一声，悄悄靠近温娘小声说道：“这事儿太也丢人，小妹妹你切莫告诉旁人。”

温娘再次点头，对少年的靠近，她低垂的眼眸划过一丝厌恶。这人还是这样，她都不记得了，原来他从这么小年纪就是这副做派，对着不论大多年纪的女人都是这么一副黏黏糊糊的样子，也不知自己上辈子眼睛到底是有多瞎，竟然被这么个东西给糊弄住了。

少年像是突然才想起来问道：“对了，小妹妹，你是谁啊？我在这府里还从来未曾见过你呢，你比我见过的小姑娘都好看。”

明如温一阵恶寒，快速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去菩提园怎么走吗？小九！”

“是，大小姐。”小九是温娘求着她娘，刚刚从粗使丫头里提上来的二等丫鬟，今年十二，只比温娘大七岁，在她家大排行中第九。

小九大眼睛厚嘴唇，长相憨厚，为人却特别机灵，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还不多话。

明如温吩咐小九：“你去找一下李管事，让他派个小厮带这位少爷去菩提园。”

“是的，大小姐。”

少年一愣，反应非常快：“大小姐？你是温娘妹妹？”

见明如温没什么反应，少年用扇子点了点自己：“温娘妹妹不认识我，我是你表哥，曾牧。”

明如温心道，我当然认识你，曾牧，曾府这一辈最出色的男丁，将来名满长安城的大才子。

明如温抬起头，隔了一世，再次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人。

不过十岁的年纪，平时穿着都不喜时下流行的艳丽华服，偏偏喜好穿最为素雅的月白色袍服，给他妍丽的五官凭添了一抹冷清。

曾牧的相貌像他娘亲多些，白肤红唇，因为生就了一对桃花眼，看向人时总似含着柔情。

曾牧脾气温和，曾有人当着他面说他容貌如女子般满是脂粉气，他也只是笑笑，好脾气道：“许是我家姊妹太多的缘故。”

相貌出众，文采斐然，品行端正，性情温和……曾牧这个“如玉公子”，曾是多少女儿家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就连爹爹，也不止一次感叹：“都说‘出淤泥而不染’，曾府那样的烂泥坑里，竟然也能长出曾牧这样的浊世佳公子！”

这样人人称赞的大才子，差一点儿就成了她明如温的良人。

才女配才子，天生一对嘛！明如温眯着眼睛，看曾牧因被自己打量而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是了，这时候的曾牧再怎么少年老成，也还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十岁少年，甚至连府学还都没有进，和那些王孙贵胄更是连面都没见过。他还需要慢慢成长，筹谋一年，再借着自己，青云直上！

想上一世，明如温因为不好好将养身子，在病榻上缠缠绵绵了两个月，风寒在进了腊月才好彻底。

腊八这天，甄氏让她带着丫鬟婆子出兰庭苑，在府里溜达着散散病气。

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个地方，他也是这样，突然从一旁站出来，温和地问道：“小妹妹，你知道菩提园怎么走吗？”

五岁的明如温，正和爹娘闹别扭却不知道如何解决，心中苦闷的小姑娘，第一反应不是警惕常山侯府怎么会出现一个这样的少年，而是觉得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说话也不像爹爹那样大嗓门儿。

“我不要弟弟，要不娘亲给我生个哥哥好了！”

有了敏之后，三岁的明如玉经常和她娘亲这样说，明如温听的多了，也经常想：我为何没有个哥哥呢？如果阿娘给我生的不是弟弟，而是哥哥该多好！

曾牧的出现，完全符合五岁的温娘心中哥哥的形象，让觉得委屈了几个月的小姑娘，看了他第一眼就觉得特别顺眼。

后来，温娘亲自带着他去了菩提园，见了一心礼佛的祖母，那时她才知道，这个少年真的是自己的哥哥，表哥。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哦，她想，真是太好了！温娘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