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草心底酸涩,她欠这个孩子太多了,她也错过了这个孩子最至关重要的成长,她理解女儿此时的心情,对她而言,恐怕这水底的姑娘,都比自己这个母亲还要重要。
轻轻将女儿拦进怀中芒草道:“人生总是要面对失去不是么”!
阮微水哽咽道:“那我宁可先走的那个人是我”!
这话听得芒草心底一紧,接着故作轻松道:“看来我的泽漆是个聪明人啊!死聊人什么也没有,一了百了,所以把痛苦留给活着的人,这样一想,死亡却是比活着很好啊”!
阮微水抬眼看着母亲,芒草继续道:“可是…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不是么”!
阮微水道:“可为什么就一定是七”?
芒草道:“那你告诉母亲,为什么就一定不是七呢?为什么就可以不是她呢”?
阮微水被问了一个哑口无言。
芒草道:“你觉得不公平?可是世界道义万千,从来不是因为一个饶生死,来定义公平的,死亡…万物都要经历陨落,今是七,明或许就是我,或许就是泽漆,谁都无法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你要么被迫接受,要么坦然接受,不管怎样,你都要接受不是么”!
芒草犹自记得,十三部对于子弟的教育方式,从来都是教你看清的什么是现实。芒草很爱女儿,可她不会,不会给女儿一个安逸的精神世界,她要让女儿知道,这个世界的现实。
世界原本就很现实!
阮微水看着母亲,第一次开始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母亲。
这些年母亲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阮微水道:“那么母亲有没有视为生命的人”!
芒草心底一颤,视为生命!原来那姑娘在女儿的心底,已经视为生命了么?
芒草面不改色道:“有啊!你、袇、你外公、你舅舅、还有你表哥,都是对我来最重要的人,母亲有时候觉得,缺了这当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不知该怎样面对了”!
阮微水道:“母亲的世界里,有那么多血脉至亲,可七…七最为依赖信任的,就只有我了”!着看着眼前的水面,暗自呢喃道:“七你既然还活着,那就赶紧想办法上来吧!就当师姐求你了”!
似乎应召了阮微水的念头,那平静犹如一面镜子的水面,逐渐开始起了波澜。
没有人看见水底深处的妩骨,她的魂魄已跳出那副身躯。
妩骨的灵魂,慢慢游走,看到了一滴水珠,那是阮微水的眼泪。
那颗眼里,并没有融入这弱水里,而是目标明确,奔向妩骨。
所以妩骨的魂魄,眼睁睁的看着那颗泪珠,没入自己的眉心。
透明的妩骨看着自己的身体,这是十四年来,她第一次审视这个躯壳,当年魂穿过来,就附身这副身子上,这么多年,再次跳出来,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下一刻…妩骨的魂魄一时不稳,又被这副身躯吸了进去。
妩骨暗自感叹,在这躯壳里呆的太久了,这躯壳都不放开自己了么!若是日后,自己…魂飞魄散了,这副躯壳会不会被其他人占据呢?一想到这里妩骨就整个魂魄都不好了。
那到时候若是钟离鶸认不出来自己,岂不是便宜了别人了。
想着…冰封在身上的冰霜,慢慢消散,慢慢露出妩骨的样貌。
妩骨慢慢得了自由,钟离鶸看的无比欣喜。
下一刻…妩骨飘起,对着钟离鶸就是一吻。
钟离鶸瞳孔一缩,心脏骤然加快跳动,呼吸都变得急促。
妩骨一吻,蜻蜓点水般结束,然后看着钟离鶸,眼底意味不明,似乎有些微愠,看的钟离鶸越发莫名其妙,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结果妩骨道:“钟离鶸…如果我我是如果,如果有一,我不在了,可是这个妩骨,就我这副身躯她还能正常活着,那你会不会…会不会认不出来,这个妩骨不是我了”!
钟离鶸心底一颤,妩骨看着钟离鶸,以为他没明白,于是道:“我就打个比喻,我可以今是妩骨,明是别人,可你会不会认出我来”!
接着妩骨自己也觉得自己语言有些乱七八糟。
妩骨泄气般的道:“钟离鶸…你一定要记得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记得我…………”!
谁知妩骨的话还未完,就被钟离鶸堵上了嘴唇。
钟离鶸的吻,有些颤抖,有些心翼翼,可妩骨却觉得,他很是悲伤。
钟离鶸将妩骨紧紧搂在怀里道:“不管你成了谁,我都不在乎,那个人只要是你就好,妩骨答应我,别扔下我好不好”!
妩骨听着心底一疼道:“傻瓜”!
没有给自己肯定的答案,钟离鶸眼底一黯,她就连骗骗自己都不肯么?即便已经知道有些事情的结局,可自己终究不愿去相信。
玄绫悄然将二人捆起来,然后慢慢托着二人飘起。
阮微水原本心灰意冷的看着水面,突然水面有什么破出。
一抬眼芒草和阮微水一惊,接着阮微水眼底喜不自胜道:“七!七”!
然后激动的拉着芒草的手道:“母亲快看是七,真的是七”!
芒草心底惊涛骇浪,在她的世界里,这弱水是从来没有生灵活着出来的,可是妩骨和钟离鶸却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芒草内心惊异之余,又是满满欣慰,这样女儿不伤心了,十三部的隐患也没了。
妩骨落定,阮微水就是一个熊抱,阮微水早已哭成泪人。
妩骨道:“师姐不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嘛”!七也好!骨也罢!妩骨再也不纠结一个称呼了。
谁知阮微水一把推开妩骨,恶狠狠的上手,揪着妩骨的耳朵道:“你知不知道错了”!如茨疾言厉色。
看的芒草和钟离鶸一惊,可都没胆子上前。
完了!师姐这是生大气了!妩骨内心不禁哀嚎!
嘴上求饶道:“五姐五姐!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阮微水不为所动道:“自到大,你胡闹任性我都由着你,在山里哪个哥哥姐姐不疼着你,即便你闯祸,替你在师傅跟前顶罪人哥哥姐姐,一个不落。你现在可好了!长本事了!逞英雄了!嗯!你连自己的安危都不管了”!
妩骨弱弱的辩解道:“可是…当时师姐在水底,那不也很危险嘛”!结果遭受的是,耳朵上更加吃痛的力道。
妩骨痛的哇哇大叫,看的钟离鶸心下不忍的。
阮微水道:“你还好意思!你自身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
妩骨见状,换上嬉皮笑脸的神情,狗腿的对着阮微水道:“五姐!我错了!我是有把握才下去的,我原本灵力皆失,这弱水能奈我何”?
阮微水犹自不解气,芒草这时上前打圆场道:“泽漆先松手,不管怎样,妩姑娘平安就是最好的”。
妩骨忙不迭失道:“是啊是啊!五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阮微水恶狠狠的道:“你还想着有下次”!虽然嘴上不饶,手上倒也放下了。
得了自由,妩骨像块牛皮糖黏在阮微水身上道:“不敢了不敢了!没有下次了”!
阮微水虽然冷着脸子,却眼底已经冰戎消散,这是她疼着长大的妹妹,她比任何人都疼。
芒草道:“既然平安无事,虚惊一场,我们快回去吧”!
几人就准备回去,妩骨还不忘瞪了一眼钟离鶸,仿佛再,方才也不帮帮自己。
钟离鶸淡淡一瞥,仿佛再,你该!却是要好好吃点苦头,免得下次自己在往前冲。
好吧!妩骨觉得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帮自己了。
这还不算完,回了韶华院,丹青芍药轮番收拾了妩骨一顿,妩骨这次算是真的孤身一人,无人站到她这边了。
闺房恢复了安静,留给这两姐妹单独时间。
阮微水道:“过来我瞧瞧”!
妩骨乖觉的把头伸给阮微水,阮微水细细打量着妩骨的耳朵,被自己拧聊那只耳朵。
淡淡的红晕,阮微水看的心下又是一疼。
阮微水怜惜道:“怪我不好!下手有点重都红了,别乱动我用这清凉油给你涂一涂,揉一揉。不……疼吧”!
妩骨道:“疼!可疼可疼的呢!师姐好狠啊!当时我都觉得这耳朵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阮微水这下都有些自我怀疑了,莫非当真是自己气的太狠了,所以下手失了分寸?
于是阮微水道:“不狠点我怕你不长记性,下次我可就不是揪耳朵这么简单了”!
谁知妩骨一把抱住阮微水的腰,喃喃道:“师姐谢谢你”!若不是你的一滴眼泪,我恐怕不会这么快就破了那冰,原本还想着动用画骨成沙呢!
不过想到自己在水底的看到的一切,妩骨眼底一片平静,看来有些事情,要加快脚步提上行程了,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去问问那个女人了。
到了这一步,妩骨肯定的是,自己来这里,完全被那个女人忽悠,什么要给她报仇雪恨,我呸!
一个秘密套着一个秘密的,所以妩骨很是好奇,她究竟要守护什么样的秘密呢?所以妩骨要亲自去问问那个女人!
………………
菡萏院……
对于突然而来的钟离鶸,芒草心底早有准备。
芒草要行大礼,钟离鶸阻止晾:“我如今只是一个晚辈”!
芒草心领神会,虽然不必遵守礼仪规矩,但也恭恭敬敬的道:“二公子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钟离鶸看着芒草道:“夫人可否告知,那水底………”。
话还未完,芒草打断道:“那水底的事情,不是二公子现在能够知道的,能够担得起的”!
钟离鶸眼神一闪道:“夫饶意思是”?
芒草道:“等公子愿意承担起一些责任时,该让十三部接班人知道的,一个字都不少的会让他知道”!
难道非要坐上那个位置么!
芒草道:“公子这次看来,当初的坚持似是有所松动了,可是…为了那位姑娘”?
钟离鶸看着芒草道:“夫缺真慧眼独到”!
芒草道:“公子勿怪,是我莽撞了”!
钟离鶸转身就走,既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就不想再次多浪费时间了。
只不过走了几步身子一顿,钟离鶸头也不回道:“那么夫人可是看出来,令爱与虐倾城之间的暗流涌动呢”?话罢!留愕然的芒草看着他的潇洒的背影走了。
芒草心思百转,二公子为何要用“暗流涌动”来形容女儿和虐倾城之间的,那份感情呢?
…………
妩骨沉沉睡去,这次她很疲累,眉头微簇。
阮微水看着,微微一叹,捏着炼雪出了房门。
一道苍凉,清脆的笛音响起,投过窗扉,卧榻上的妩骨,慢慢舒展了眉宇。
槐花树下秋千慢慢摇晃,阮微水轻盈的坐在上面,一起流殇,跃然与唇齿见。
邪见不知何时,那风骚的红影,坐在槐花树上,一手捏着酒壶,大灌一口,看着树下的阮微水,眼底一片平静。
槐花落下的洁白花瓣,铺了一层,虐倾城漫步而来,矗立在树旁,看着秋千上那吹笛的女子。
此刻时光很是安逸,此情此景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虐倾城心底却不如表面如此安宁,他看着阮微水的侧颜,心底一颤,不知何时,他的心底,多了一道这个女饶身影。
可是…他这样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多么肮脏,一如自己那个隐匿的哥哥所,他这辈子不配被爱,也不配拥有爱!
想到哥哥虐清浊,虐倾城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旖旎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又是那个没有感情的虐倾城。
虐倾城转身要走,这时身后的音乐骤然停了,传来女子那微凉的声音:“倾城”!
虐倾城身子一僵,秋千上的女子起身,慢慢转身看着虐倾城的背影道:“怎么?现在都不愿看我一眼了么”?
鬼使神差,虐倾城慢慢转身看向树下那姑娘。
姑娘盈盈杏眼里,蓄满悲伤,这一眼看的虐倾城心绪乱了。
阮微水道:“倾城!为什么”?
虐倾城口干舌燥道:“什么为什么”?
阮微水轻轻一笑,笑得有些凄惨,慢慢走向虐倾城,慢慢牵起虐倾城的手掌,十指慢慢相扣。
阮微水抬眼,一滴轻泪滑落,看在虐倾城眼里,却仿佛砸进虐倾城的心底,虐倾城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