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秘闻录》第一卷第一章记载,快刀门顾三郎,年十五,出山门,长剑横扫,草木尽倒,人挡则人皮雨落,其剑快如江湖酒馆第一厨师刀削面,且兵不刃血,当顾三郎剑出鞘时,你不知道剑气在何方,剑招在何方,甚至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温度,但是当他长剑回鞘时,一切剑气,都消失了,只有风,吹来,风一吹,只见对面被剑气所劈砍的人身上,卷起一片碎屑,那人的衣服已成碎片,皮肤已被削了一层,皮肤已碎裂,碎成一片片,在风中被吹走。这便是快刀门的顾三郎,剑出时风止,剑收时人皮雨落。剑法干脆利落,毫无滞碍,十分了得。且他收剑后一刻钟内,对方难以感觉痛,一刻钟后,对方才会由全身酥麻如虫蚁噬咬,缓缓剧烈为剧痛,但他剑法高超,伤人不杀人,无论削掉对方多少人皮,都不会出血。其为人神秘,不无故伤人。且行踪隐秘,甚少出现。说起来,江湖上已经十多年没有他的传闻了,甚为寂寞啊!身为第一卷编者,我很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一次人皮雨落啊!”
南一将《江湖血雨秘闻录》对顾山雪的评价熟练背出,一字不差,公孙云嬅倾慕地看着南一,两眼放光。
顾山雪微微点头,“只有这些?”
南一道:“还有,还记载了你于何年何月伤了哪些人。以及,猜测为何你身为快刀门人,却喜用剑。第一卷中关于你的记载中,也只有这些了。”
顾山雪缓缓点头,持着佛珠的手轻轻转动,“陈年往事。想不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何年何月伤了何人,江湖书生倒是替我记得一字不差。”
顾山雪转头看着南一,“你也是,记得一字不差。”
南一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对第一卷第一章倒背如流的事,忙自嘲道:“只是江湖书生描写你出剑的文字委实潇洒,我见了那文字,对师兄的剑法剑术十分好奇向往,便看了又看,不知不觉记住了。”
顾山雪点点头,自嘲笑笑,眸中深入冰雪的寂寞,稍作舒展,垂了垂眼睫:“第一次,有人愿意记住我。”
顾山雪右臂一甩,手中短剑便直直插入背后桂花树下泥坛内的剑鞘中。
公孙云嬅朱唇轻张,惊了又惊。
顾山雪对着公孙云嬅道:“扫干净地面,否则,江湖书生会在有生之年再看一场人皮雨落。”
公孙云嬅雪肌霜态,闻言,忙不迭点头,“夺魂,快去借把扫帚来!”
夺魂转身飞上紧邻的水月禅院的佛堂高阶,便要拿倚靠在墙上的扫帚。
卦堂门口一声推门之响,昨夜的美妇人面含笑意,缓缓踏出两扇朱门,光头流云也走出来,闻到满鼻子的青枣香,再眼珠一低,看看满地稀稀拉拉的枣核,对面桂花树泥坛下插着的顾山雪短剑,由不得含怒道,“说了多少次,要你多出门看看,不准随意动刀剑,你呀,还是不懂啊。”
流云走到公孙云嬅身后,对着顾山雪便是一声责备,“你多大了?你经历了多少事啦?这小姑娘多大了,你对人家动刀剑做什么?”
南一忙开口解释:“师叔,顾师兄没有对我们动刀剑,是我朋友有错在先。”
流云道:“你将她赶出寺外便是,何须亲自动手。”
顾山雪右手摸着腰间酒葫芦,狭长凤眼微微勾起,难得地笑了笑。
公孙云嬅莫名地不敢开口,流云转头看着公孙云嬅,“小姑娘,你是我这师侄的朋友?我看你三停匀称,面白如玉,双眼有神,五官与我这师侄颇为相配,你二人必是有段姻缘,你不如拜我为师,以后在我师侄身边也有说法了。”
公孙云嬅闻言雀跃,点头道:“好呀。”
公孙云嬅咦了一声,“和尚,你不问问我的来历,便要我拜师?不怕我来历不正?”
流云笑笑:“我信南一为人,南一与你结交,我亦信你为人。况且,我自诩心性清正如山间雪水滔流,任你何等心性,都能扰之不浊,还能冲荡得你激浊扬清。”
山野之人公孙云嬅被这套小词惊住。
流云微微抬头,“还不跪下拜师。”
公孙云嬅立即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流云点首不已,随即以手指着顾山雪:“去拜见师兄。”
公孙云嬅起身,纤腰一转,对着巍然而立的顾山雪坦然下拜,“云嬅见过师兄。”
顾山雪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显然并不适应自己的这个无礼师妹。
公孙云嬅复又站起。
只听流云在她身后吩咐道:“云嬅啊,师傅我的卦堂门口脏了,你,也没什么拜师礼,那就拿扫帚来,把地砖上的枣核扫扫吧。”
南一噗嗤一笑。
公孙云嬅抿唇,“我……”
公孙云嬅双手叉腰,扬起白腻修长的脖子,对着高阶之上抱着大扫帚的夺魂高声道:“下来扫地!”
流云又在公孙云嬅背后道:“云嬅啊,剑要自己练,法要自己求,道要自己证,地,要自己扫。方才见得诚意。”
云嬅的大小姐脾气猛然涌起,但想起南一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是不要顶撞南一的师叔好了,况且,当流云的弟子还能接近南一,于是粉拳握了握,:“好吧……我扫!”
流云光头轻点,交襟蓝袍轻轻摇动,目光越过公孙云嬅与南一,看着顾山雪,静然道:“什么是真正的兵不血刃?兵者,圣人非为难之时不用也。能四两拨千斤,便四两拨千斤。何必像你那样动刀剑?你的剑再快,再伤人不沾血,也终究不是上乘。”
顾山雪恍若未闻,只道:“该用刀剑之时,还是要用的。对有些人,就该刀剑对之,讲道理都是浪费。”
流云点头,“你既然知道该用刀剑之时,便不得不用。为何,你还要自苦如此。”
流云叹口气,“老实说,当年的事,真的不怪你顾三郎,你何必自苦?好好一只冲天鹤,何必龟缩这里。”
公孙云嬅云里雾里,“师傅,师兄,你们在说什么?”
顾山雪:“别叫我师兄。我不配!”
公孙云嬅双眉一皱,“啊?”了一声满眼疑惑地看着流云:“他?嗯?我不是很懂!”
净闻净妙一齐走来,奉水月禅师之命来找流云,见到转身离去的顾山雪,唤了一声:“师弟好。”
顾山雪漠然走开。
南一不解道:“咦!奇怪吖!我唤顾师兄为师兄他不应为何也不准云嬅唤他师兄?”
净妙净闻见顾山雪走开,便低声道:“此中痛事甚多。”
公孙云嬅一脸好奇。
净闻净妙道:“顾山雪师弟他本名顾三郎自幼孤儿,被快刀门收养,被快刀门掌门迷惑,以为顾氏山庄是自己的仇人,便自幼练剑,以图复仇,谁料,顾三郎练好剑后,找顾氏山庄复仇,杀了顾氏满门,才被快刀门掌门告知,原来顾氏山庄庄主是他亲生父亲,顾三郎闻言大恨,转身便以绝世剑法,又杀了自己养父满门,随后便觉人生苦涩,毫无意趣,他深恨自己被养父利用杀了生父,又怀念当初在养父门下的快乐时光,整日活得精神苦闷。他恨自己生父在眼前却不知,恨自己蠢笨,觉得自己蠢笨,双手染血,不配做我等师兄,便不准我等唤他师兄。”
南一啊了一声,“养大自己的不是亲父亲,生父在眼前不知。这是多么令人唏嘘啊!”
公孙云嬅闻言,忽地想起了夺魂昨夜对自己说的南一的身世,又看到美妇人南一的生母就立在不远处与水月禅师说话,也由不得目光漫然,喃喃道:“还真是挺唏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