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父亲打算直接进城,去济安堂找大夫看看,没有大夫确诊,总是不放心。而自家事自家知的三郎自然不愿意去花这冤枉钱,反正就是抱着父亲一直叫着回家。父亲最后还是顺了他的意,先回家,今天三郎已经让他喜出望外,晚些时候去看也没事。
牛车没有进城,而是在离城门有一段距离时拐进了一条林荫小道。城里的店铺后面除了做仓库还住了个小伙计,账房先生自己有家,每日落市就回家。至于掌柜的,就是父亲了,本钱小,雇不起太多人,父亲就身兼数职,进货什么都一人挑起。往常不进货的日子,城门一开就去店里,进货时也会带着货直接进城。
牛车停在了一座小院的门口,这房子就建在母亲陪嫁的山头下,以前是看管山林的管事住的。母亲陪嫁过来后,也没有多余的钱雇人,父母商量后,决定将原本的小院扩建了下,建成三进的院子,又圈了个大园子,挖了个浅浅的小池塘,从山上用竹筒一节节的引了水下来,砌了个石台储水,水满后溢出流向池塘。石台上放着葫芦瓢,边上有两个大大的水缸,每日早起用竹筒接过来一段,将水缸放满水,省了挑水的功夫。池塘左边开了块地种些平日吃的蔬菜。这园子只用了不大的地方,后面还荒着一大片,狗尾巴草和凤仙花、野菊花基本统治了荒地,倒也不觉得荒凉,反而充满野趣。
院子虽然在山下,但并不偏僻,这是城外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小山头在后背连绵的山脉前,显得特别的迷你。背后的山脉在城东,叫青龙山,山上飞瀑流泉,一条蜿蜒的小溪——出云溪从山脚穿过。依水而兴的小镇,出云镇因此得名。民房都建在溪水两边,岸边的大青石就是大家洗刷衣物,聊天的好地方。镇上大多都是农民,农闲时出去打个长工短工的,还有工匠,打铁匠,锡匠,剃头匠,一个小小的药房。有个小学堂,因而才有了个小书铺。
父母搬来时,颇为轰动。只有往城里搬的,还没见往镇上搬的,搬来的还是有房有铺、识文断字、带着奴仆的大户人家。他们并不知道城里人也有很大的压力,居,大不易。
赶牛车的王伯,是家里的老仆从了。当年不知打哪儿逃荒而来,被太爷买下,收留至今。他是看着父亲长大的,忠心耿耿。他的儿子爷爷在时就放了籍,跟师傅学手艺,当了放蜂人,这一年到头很少回来,跟着花期走南闯北。王婶就在家里种菜煮饭,洗刷刷的活都给包了。
王伯拍打着大门上的铜环,直到院子里传来了回应。
“来了,来了。谁啊?”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大嗓门,是王婶。
“少爷和我回来了。”王伯答到,大门从里面打开。王伯卸下了门槛,将牛车赶到了院子里。父亲抱着我也下了车。
“少爷和三哥儿回来啦,今天怎么那么早。”王婶冲着他们笑道。
“哈哈,王婶,好事,有好事。”父亲心情正舒畅,回了一句,穿过第一进的大厅,就到了起居的院子。
“春娘,春娘。”喜悦的声音从门外传开,和嬷嬷一起坐在桌边绣花的母亲那你起身相迎。
门一推开就见到夫君抱着三郎,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笑容。
“夫君,那么早就回来了,怎么这么开心?”笑容是会传染的,清晨出门时因三郎昨日犯病,还有些压抑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一些。
“春娘,三郎会说话了,会叫我爹了。”父亲语气激动的和母亲分享自己的喜悦。
“真的?!”母亲的音调一下拔高了许多,并伸出手来抱过了我。
“三郎,三郎,能叫人了么?叫一声娘,叫爹,叫声啥都成。”母亲有些语无伦次,声音里有不可置信,也有无限期望。
我看着含泪的父母,无以言表的复杂感觉一阵阵泛起。然后,愉快决定,我就是父母的宝宝,要在他们的宠爱下,慢慢长大。
“爹,娘。”
“哎,再叫一声。”
“爹,娘。”
这么如傻子般的几个来回,我这也算是彩衣娱亲了。叫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我,看到屋每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两个小脑袋好奇的看着乱作一团的屋内。
“哥,哥。”我伸着小手,指向了他们。
“大郎,二郎,来,弟弟会叫你们了。”父亲对着两个儿子张开双臂,两个小哥哥小鸟般扑过来,一左一右靠在父亲身边,大眼睛一直看着母亲怀里的小弟弟。平日里没有表情,如木头般的弟弟,刚才叫他们哥哥了呢。
一家人又笑又流泪的折腾了会,心情总算平复了些。嬷嬷在一边也抹了把泪,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和王婶去厨房,中午做顿好吃的。”说罢出了门。
我看着父亲坐到母亲身边,半环抱着,把我们兄弟三人拥在两人中间。即使不说话,那淡淡的喜悦和温馨就这么环绕着。
突然,我觉得脸上被戳了一下,又一下。抬起头来,看到两个哥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和脸上偷腥成功般的笑容。憋了憋嘴,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算了,不和两小屁孩一般见识。
我和父亲没回来前,母亲和嬷嬷正在里屋绣花,两个哥哥正拿着笔在那里描红。父母的感情好,小萝卜头两年一个的增加,大哥7岁,二哥5岁,都到了可以开蒙的时候。学堂还没开课,先在家里启蒙,熟悉熟悉毛笔。见到父亲回来,两人都有了现宝的心思,风一般去内屋拿出一叠纸给爹爹看,指望被表扬。但是,刚拿笔的孩子,能写出啥好看的字。
“丑。”我一下捂住嘴,这真不是我说的,这是脑中信息的直接反馈。真是,看到两个要哭不哭的小哥哥,我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虚,虽然不知道心虚个啥。
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