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流水席办得人仰马翻,用舅舅的话说,笑得脸都僵掉了,腮帮子都有些疼。但家里是真心的高兴,舅舅在家长们哥哥们的宠爱下长大,拿太公的话说这个小孙子别象他爹一样只会玩,能考个秀才好好做事就成。结果,他成了家里最出息的那个,眼见得就要飞出家门。虽然心底有些不舍,但鹰击长空,总是不能为了不舍而阻了前程。
过了几日,钱子希差人送了一副画来。好长好长一卷,打开一看,居然是流水席那是孩子们嬉戏的场景。从赛竹马、投壶到推枣磨,画的栩栩如生,连各人的衣物表情都很神似,每个人都可以轻易的从画卷中找到自己。钱子希为这幅长卷取了名字—春庭童戏图。
凡是看了画的无一不啧啧称赞,大表哥一边看着画卷一边说道,“解元公就真不是凡人,那日我们谁不都只顾着玩了,谁还记得住怎么玩的,边上是谁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这么多人,分毫不差的脑子能记得那么清楚还画出来,这不是星宿下凡谁能做的到?”
我也无法反驳大表哥的话,有些天才总是异于常人。太公对于我的运气也无话可说,以前的画还能说是孩子的游戏之作,这幅可是正儿八经解元公画的,也许是将来的状元公真迹,这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我还有钱子希画的那两株盆景的成长图,各式小品一堆。而且我相信,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多,以后在小园子里做个展览那是绰绰有余,可以按着季节换。
收下这幅画没多久,钱子希就重启征程去了帝都。我照例送了很多特产给他,既能自己吃,送人也不掉份。钱大爷找了父亲几次,开始我不知道他们谈得啥,到了他们启程时,父亲整了两车的各式葡萄酒跟着车队时。我才知道,钱大爷拿下了帝都的葡萄酒售卖,至于分成什么大人们谈好就成,钱大爷不会亏待我们家,父亲也不是锱铢必较的主,有得赚就成,背靠着钱家这棵大树,可是省事很多。即使自己拼死拼活去售卖,也摸不到钱大爷阶层的边。
舅舅并没有去,邓先生将他留在身边继续调教。经过这些日子的熟悉,邓先生是越发的喜欢舅舅了,脑子灵活不僵化,什么都想自己动手试试,和平常只会读书的学子差别真是蛮大的。不得不说,作为纨绔代表的外公,对舅舅的放任反而让他自由发展了自己的爱好,并且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我和哥哥们也继续在袁夫子那上学堂。我的学习之路非常顺利,不管袁夫子说什么我都能很快理解,要背的书也是又快又好,还不会忘。只有写字这件事成了难点,我知道什么样的字长得好看,但是这只笔它真不归我管。我想写得重,直接在纸张上成了墨猪猪,我想写得细一点也不行,就是重重的一道。等我把写字作业交上去时,自己都不好意思。
不过,袁夫子见多了,看了我的字说道,“王晗之,你的用笔是天生重,下得去提不起。这个需要慢慢练习,这本字帖你拿去练,什么时候粗细写得跟这字帖上差不多了,笔能控制住了,我们再练其他的。”
我带着字帖回了家,这本字帖是李阳冰篆书的三坟记。李阳冰的篆书大致还是属于铁线篆的范围,笔画和隶书比起来真的算很细了。我不是写得很重,笔提不起么,那就好好练这细细的字。有的同窗天生笔提得起下不去的,袁先生就会给张迁碑这样的隶书给到他,直到他能下得去。只有控制住了这支笔,基本做到了提得起下得去,这样写字粗细都能控制,才能再细究起笔、收笔、行笔快慢和结构问题。不然说再多也没辙,你都背下来也做不到。
我练了几页字,从书架上翻出当初钱子希给我写的字。他那是也只是个孩子,笔力肯定不够,但是字体秀气,轻重自如,气韵流畅。我想他即使是个神童,什么都掌握的比我们快,但是写字是要靠无数练习堆成的,神童的童年大多数时间应该还是留在了书桌前。我看了看钱子希的字,再看看自己的字。默默的把钱子希的字收起,又回到了书桌上,继续写字。勤能补拙,即使我不可能成为书法家,但我一样可以把字写得端正漂亮。
于是,外公他们就发现我的读书写字时间明显的增加了,以至于外公觉得我是不是学堂里被夫子批评的受刺激了。好好的问了我一下缘由,听完我的话,外公久久都没有吱声。到了晚间,在内室他跟外婆说道,“春娘算是出头了,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的懂事。我要当初有三郎那样的自觉,指不定也能考个举人回来。”
外婆笑道,“你就算了,年纪一大把了,还想当初。只要孩子们都上进,我就放心了。不然以前老觉得亏欠了春娘。现在看起来,她们姐妹三个,就她的日子最好了。”
外婆想想流水席那日的情形,又说道,“银珠怕是在富贵窝里染得一身的铜臭味,有点钱就了不起似的。廷玉和诗韵在家中是庶房,却也尴尬,显得就有些腼腆,敏感了些。哪象我们春娘家三个,大郎温雅,二郎活泼,三郎就是个小福星。”
外公非常认同的点头,有些得意的说道,“说的就是,看上去她们是高嫁,真正过日子的是自己。好不好的,也就都得吞进肚子里去。那日在厅堂,那两姑爷就是坐的客人,我们立岩可是当家人,一整个流水席下来就没多少纰漏,凡是知道的,哪个不恭维我几句。不仅仅儿子前程似锦,女婿这个半子都能当一个儿子了。”
“哪是当一个儿子,是比这个儿子还顶用。”本来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现在外婆对父亲那是真心的疼爱了,“小逸的福,我们只能享个面子上的,立岩和春娘的福,我们怕是连外孙子的都要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