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和红丫她们来看夜戏了,被赦免不用领着小弟小妹,变成了自由之身。虽然他们哭着闹着要跟我走,虽然我爸有心思让我领上他们,但我毫不心软,就着今天的“特殊情况”,甩胳膊走人了。
戏棚子晚上唱的叫做夜戏,虽然也叫“戏”,但是戏子们的行头换了,换成了时装;唱的不是戏了,而是流行歌曲;也不再“锵锵锵”的走鼓点了,而是改“咚嗒嗒”跳舞了。
夜色渐进,戏台子底下熙熙攘攘,烟气咕咚,歌舞声伴随着笑声喊声叫卖声、孩子的哭声。热闹非凡。
仿佛这里已经不再是那个素日里消停得只能听见鸡鸣狗吠的村,而是,大概大城市就这样吧,我猜的,没去过大城市。
夜戏显然比白天热闹,台底下年轻人多了起来,也有老人,老人们会说:
“这歌舞演的!看那帮人都穿的什么衣服哟!“
但嘴上说着,屁股还在板凳上坐着不动,直到演出结束,意兴阑珊的拿着小板凳回家。
年轻人在台下的烧烤摊喝啤酒闲聊天吹牛皮,这时候女人要在家照顾小孩了,所以晚上男人出来的居多。晚上女人出来的,要么是男人不在家,把孩子扔给老人,自己出来晃荡,要么是把男人留在家,自己出来晃荡的。
也有少数领着小孩子出来的,孩子会不停要好吃的,晚上卖炸肉串的好像更多了,还有卖炸油条、麻花的,有卖爆米花的、冰棍雪糕的,每个小孩的嘴里手里都塞满了吃的。
小孩儿们也要好玩儿的,晚上卖玩具的也多,夜光发卡,夜光塑料手镯,夜光棒,每个小孩的另一只手里,都攥着一个夜光的什么。
大人要是不给他们买,就一阵嚎啕大哭,直到给买了为止,所以女人晚上出来,都很不愿意带孩子,影响心情。
少男少女们则三三两两的在戏台下游荡,女孩儿手里拿着炸串儿,或者冰棍儿,偶尔说到哪件有趣的事了,一起放声大笑,听到台上唱到自己会唱的歌儿了,就跟着哼哼出来。
男孩儿手里会拿个恶搞玩具,专门用来吓唬女孩儿。他们还会刁根烟,表情冷酷的走在路上,自认为很酷其实很山炮;也有的几个同学坐到棚子里点些烤羊肉串,喝几瓶啤酒,好像他们已经20岁了一样。其实都只有十七八岁。
来到夜戏这里,没几个人是真看演员们表演的,都是来玩儿来逛来遇见的。
会遇见我爸那边的亲戚,什么三叔三婶啦,大爷大娘啦,三姑三姑父啦,还有他们家孩子。平时遇见我都自动忽略,今天晚上心情不好,我就偷着瞪他们一眼,在心里骂他们一千多遍。
会遇见很多同学,有同班的,有隔壁班的,有高年级的,有低年级的,甚至还会碰见小学老师领着他家孩子在逛。
暑假快开学了,同学之间也好久不见了。关系好的同学碰到一起之后,异常的开心,可以结伴而行,也可以互相开会儿玩笑聊会儿天,挥手告别,说个开学见;关系一般的碰上就打声招呼说声“走了奥!”
如果碰见的是男同学,连招呼都不必打,直接走过去就对了。因为害怕,因为只要和男同学说话就脸红;如果恰好碰见的几个人里有自己偷偷喜欢的男同学,就更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赶快溜之大吉了。
这个晚上,大概是我最放松的一个晚上了。
我和姐妹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驻足,每一个花灯都很简易,是塑料做的,如果是白天看,做的很简陋,捏一下都能捏碎的玩意儿,不值2块钱。
但是在晚上的时候,每一个花灯在黑暗里都闪闪发光,光是温馨的,神秘的,浪漫的,如同在无边的深渊中有一束衣襟伸过来,抓住它,心里就踏实。
于是我们每人都买了一个。我选好一个花灯,站起来转身要走,突然一条花蛇“啪”就贴到我脸上了,我吓得“啊”一声,手里的花灯被我扔掉了,把姐儿几个脚都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