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明明可以训完话之后就离开,但却硬是要站在院子中央忍受着这炎炎烈日。
他们是兵,而自己却是万人之上的王,自己即便是不跟着他们一起吃苦,他们也没有话说,但不管是为了树立军法、威信,还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赵楷还是决定与他们同甘共苦。
汗滴从额头成股流下,打湿了眼眶,刺激着眼角,朦胧了视线,赵楷默默忍受着,内心想着早先与刘锜商议的事情,以此分散注意力,达到缓解疲惫的效果。
……
“殿下,探查司这帮人,你真要我把他们当做士兵来训练?”
“想要一个纪律严明的团队,就必须要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训练。探查司不同于巡城司,他们不仅仅要有出色的侦查能力,还要拥有出众的单兵战斗力,他们的战场往往只允许单人或者小团队参与。所以他们的训练只会比普通士兵更苦!更累!”
“可是这一站站半天是什么训练方式?这也太轻松了吧?”
“这条训练方式是为了约束他们的行为,让其明白士兵绝对服从命令,令行禁止,协调统一。这站不是简简单单地站,是有规矩的站,从上到下对头、肩、手、腹、腿、脚全都有严格的要求”
刘锜看着赵楷递给他的一张纸,啧啧叹道,“这种训练方式我闻所未闻,但看起来确实对于严明军纪有着极大的帮助,这帮人遇到殿下,也真是倒了霉了。”
“这是自然,任何一个团体想要高效的执行力,都离不开严明的纪律,探查司的低效无能就是因为缺乏这样的纪律。”
“殿下尽管放心,我保证将他们操练到服服帖帖!”
“你尽管操练,到时候我也跟着他们一起训练。”
“什么?殿下,他们是下属,你是他们的上司,怎么能跟着他们一起训练呢?”刘锜断然拒绝道。
在绝大部分的将领眼中,自己是将领,天生就是要比普通士卒高一等,只有自己训他们的份,自己怎么能亲自下场与士兵一同操练呢?
这是宋朝军队的真实写照,将领大都是由贵勋子弟担任,也就是说,他们的上一代,不是将领就是贵族,于是形成了世代为将的军事家族,成为将门,著名的比如折家将、种家将、杨家将等等。真正从士卒做起,成长为一方大将的也有,但极为稀少,最有名的当属面涅将军狄青。
即便是从士兵成长起来的将领,最后能做到与士兵同吃同睡,一同操练的也少之又少。
原因无他,文官怕死,武将爱财尔。
人们常说,我如果是领导,我会怎么怎么样,但将他们放在那个位置上,他们是否真的就能言行如一呢?
士兵为何去当兵?为了热爱大宋?别做梦了,好男不当兵这句话就是从宋朝流传下来的,来当兵的不是来军营混口饭吃的穷苦百姓,就是流氓混混,亦或是刺配而来的罪犯,又或是被招降的盗贼,总之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爱国青年,他们都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来。
而贵族的将领也将他们看作是升迁立功的资本,顶多留点汤给属下喝。
屁股决定脑袋,所以当赵楷说要与士兵共同操练的时候,刘锜才会那么不解,极力反对。
这个时代的风貌就是如此,即便是他刘锜,也认为以身作则也不必如此,因为赵楷与士兵之间,天生就是不对等的,没有人会觉得他一个王爷应该与士兵为伍,反而会因此惹怒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惹来非议。
他们可不管你是王爷还是皇帝,别谈什么以身作则,身为贵族,就得守礼法,明尊卑,绝对不可以和地位低下的人厮混在一起。
或许是历代宋朝皇帝刑不上士大夫的默认约定助涨了他们为巩固自身地位而从思想上固化社会等级秩序的气焰。
刘锜对一向认为赵楷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却不知道他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信叔,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我对尊卑概念极为看淡,上级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威严而端着架子,威信自在人心。我们需要了解下属,不与他们打成一片如何能够赢得他们的信任,如何让他们了解你?
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人心不和,再好的战略战术都无法有效地施展出来,早在千年之前,孟子已经将用兵之道说的清清楚楚了。”
赵楷的话让刘锜无言以对,他出身将门,从小就见识父亲治军用兵之道,也仅仅只是做到赏罚分明而已,相比于其他将领,对属下的奖励多了那么点点,但绝对不会想着去了解士卒们的需求,只要保证打仗的时候士气不衰就够了。
从小耳濡目染,所以他待人接物也是豪爽大方,颇有雅量,但与赵楷一对比,简直犹如萤火与月光的区别。
“信叔明白了!”刘锜郑重地对赵楷行了一个大礼,他实在不知道赵楷为何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但见识却如渊似海,明明没有带过兵,却对领军之法一针见血,直指重点,难道就因为他是状元?或许,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者吧。
……
“站直!抬头挺胸!”刘锜走进士兵行伍里,对一个小卒低声喝道。
小卒立刻浑身绷紧,高昂着头颅,目视前方,将胸脯挺的老高。
刘锜见他汗流满面,双颊赤红,犹豫了一下,抬起手用袖口给他擦了一把脸。
小卒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一丝异样的神采,刘锜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再坚持坚持!”
“不要东看西看,双眼正视前方。”刘锜继续在行伍之间走动,不厌其烦地强调要领,为士卒们矫正要领,“看看你们的正前方!看看郓王殿下,他都做得到,你们做不到吗?”
“腿不要抖!”刘锜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们很累!再坚持一刻钟,咱们就结束训练。”
在挨个人面前走了一遍之后,又走到赵楷身边,轻声说道,“殿下,能坚持住吗?”
赵楷眼睛戴着凤翅兜鍪,整个一个大铁盔,闷得汗如雨下,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刘锜的呼唤,睁开一丝眼睑,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有气无力道,“不用……不用管我。”
刘锜见他满脸通红,嘴唇泛白,干裂,颇为担心,当即对众人道,“时间到,结束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