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前脚刚走,赤芍便找上门来。还是那一袭赤红色衣裙,眸光却黯淡阴沉了许多。
“你又下了什么狐媚功夫?引得白术哥哥巴巴地还来看你?”
洪渊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论狐媚功夫,我是不及你的!”
赤芍立刻红了脸,咬的牙咯咯作响。那晚之事,粒粒在目,那些戳脊梁骨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再看罪魁祸首还安安稳稳的躺在那里,还刚和自己心爱之人秘密幽会。她攥着匕首的手慢慢扬了起来。
洪渊只觉一道寒光袭面,本能的侧脸躲避,无奈“百足穿髓散”药效猛烈,全身疼痛的同时,还控制全身的力气。她眼睁睁地看着闪着精光的刀尖划过双目,视野立时鲜红一片。
赤芍本想划花她的脸,却不想划伤了她的眼睛。不解恨的还要再下手,匕首又向洪渊的脸上刺去。
“赤芍?你在里面吗?”
远远地传来白术的声音,还有他急匆匆的脚步声。
“当啷”赤芍慌得手上脱力,匕首落地。
他怎么来了?要是被他发现我刺瞎了这傻姑子的眼睛,他一定会觉得我心狠手辣。不能让他进来,看到这些。想着,她就往洞口迎上去。
“嗯……我在呢!父亲让我来看看洪渊,你怎么来了?”
白术被迎出来的赤芍推着往洞外走去,只匆匆望了一眼,看见流王洞深处那个蜷缩的身影并无什么不妥,便没再多言。
“师父说,设宝副使明日便来咱们村里。让咱们早早准备,把家里的好药藏好。实在藏不住的暂时交给他保管。千万别露了马脚,泄露了身份。”
“好……”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听不见了。洪渊只觉双眼炽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往外流。微睁眼,除了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她强忍着剧痛,在地上蠕动着,慢慢靠近了赤芍慌乱中遗落的那把匕首。终于握到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她大口喘了几口气,握着匕首的手开始上下移动,割麻绳。由于反手用力和药效的作用,匕首在割裂麻绳的同时,还挑破了背部和腰部的多处皮肉。此刻,她紧闭双眼、紧抿着唇、面部肌肉紧绷着,只有一个信念,报仇!
终于,绳子断了!她摸着岩壁往外挪步,只觉头重脚轻,脚像踩在棉花上。不多时,她听到了把守洞口的两人的对话。
“师兄弟们都回家准备了,咱哥儿俩还在这守着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意义?”
“里面那位死不死不要紧,要紧的是里面的天材地宝和药库!”
“你是说,师父的宝贝都藏在这流王洞中?”说这话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却难掩惊愕。
“你以为呢?咱们御药堂传承到咱们师父这一辈已是第三代了!近二百年的积淀,积攒了多少好东西,又制成了多少灵丹妙药,必得找个又宽敞又隐蔽的地方保存。才不会被国师征去呀!”
“那……咱们何不……”
“啧,少做梦!这洞有无数通道、岔口,犹如迷宫。只有师父能找到那地儿,有命进,只怕你没命拿那些好东西!再说,我听师叔说过,传说这洞中有个鬼窝,一旦碰到就会被吸入,永不超生!”
“那算了!算了!”
洪渊听后,嘴角闪过一丝微笑,转身摸着墙壁往洞的深处走去。走了好久,只觉越走越冷,不是寒冬腊月的寒冷,是阴曹地府的阴冷。指尖摸索的岩壁也冰凉潮湿,有些地方还渗出了细密的水珠。
不知又走了多久,忽觉阴风阵阵,耳边有无数瘆人的声音,咆哮、嘶吼、惨叫、咒骂……那些声音有远有近,好像无数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被困在一方天地千年之久。困于此地,无法投生,甚至还有生前未了的事。强大的怨念和愤恨使得她未睁眼也能想象出他们狰狞的面目。
传说中的鬼窝,让我捅了?
洪渊紧闭着眼,感受了一下周遭的气机,虽可怖,却好像没什么攻击力。毕竟踏上这方天地,也没受什么伤。于是继续往前走!渐渐的,鬼哭狼嚎声被自己甩在身后,远了。前方有哗哗的水流声。
她笑起来,有活水就有出去的路,也就有活路了!她紧赶了几步,摸索着往河边走。俯身想要掬一捧河水润润,手刚接触到水面,她就被冰冷的水刺激的打了一个激灵。还未来得及抽手,就被无数双冰凉枯槁的手拖入河中。
天刚蒙蒙亮,村长就带着老羊倌等几个普通村民候在了村口。老羊倌等村民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儿过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官儿。这次有机会见国师面前的红人设宝副使,都兴奋紧张。即便起得老早,却都精神抖擞。
杜石斛眼下一片乌青,显是没有睡好,盯着路的尽头,眸中尽是忧色。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大家的新鲜劲儿快被消磨干净的时候,道路尽头出现一个骑马的身影。
骑马人行至村民近前,干脆利索地调转马头,也不下马,从腰间扯出一块腰牌在人前晃了晃,目光直直地扫了一遍不敢直视他的村民,询问道:“我是副使大人座下的程光,谁是这儿的村长?”
杜石斛忙上前赔笑道:“我是,我是这儿的村长。官爷有何指示?”
骑马人端坐马上,斜睨着他,“屋舍、吃食,可备好了?”
“备好了,备好了!”杜石斛塌着腰,微仰着头汇报。
“那就别愣着了,带我去看看呀!”
“好,好!官爷这边请!”杜石斛连忙跟在马侧带路,不紧不慢的不敢超过马头。
屋舍是赤芍刚腾出来的,红瓦白墙、院墙高筑,是村里最新、最体面的屋舍了。
程光走进院子,匆匆一扫,指着那几株开得正繁茂的芍药说:“这么艳俗的花,也配副使大人赏玩?换!换上牡丹,粉红色的!夫人喜欢!”
杜石斛一愣,忙应着,“是!是!”
“那边墙根,扎上个秋千。秋千坐垫做软些!夫人喜欢!”
“好!好!”
“这床也太硬了,咯伤了夫人娇嫩的皮肤,你有几条命赔?垫些柔软的被褥,要绸缎面的!夫人喜欢!”
杜石斛为难地皱了眉,全村都找不出几床新棉花做的棉被,更别说绸缎面的被褥了,“这……官爷,恐怕……”
程光转头瞪他,“恐怕什么?”
杜石斛吞吞吐吐道:“恐怕……没……没有!”
“没有就去买呀!近处买不着,去远处!远处买不着,去尚京!”
杜石斛再不敢多言,“好!好!好!草民这就差人去买!”
“这茶具换青花瓷的,夫人喜欢!”
“多捉些野兔吃,要活的,夫人喜欢!”
“……”
程光越说越起劲儿,杜石斛老脸越来越凝重。
全村人出动,采办的采办,制作的制作,终于在这天夜幕降临前把屋舍改成了金碧辉煌、矫揉造作的“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