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做了千百年鬼差,自然知道那腰牌的权利。眸光渐渐黯然……
他因着是刑将军侄儿的关系,才勉强做了鬼差。本以为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多少得些照拂。怎料自己大伯专心盯着第十八层地狱和绝境,偶尔收拾一下阴间作乱的鬼魂,对自己无半点特别之处。
以至于自己做鬼差千百年,还未得半点升迁。本来巴结着自己的小鬼、鬼吏,也渐渐冷淡起来。更有些在将军面前得青睐的,还明里暗里对自己冷嘲热讽。
这才想尽办法偷学了控魂术,没得半点指点,在练习的过程中,无数次被厉鬼反噬,无数次走火入魔,又无数次功亏一篑,从头再来。没有经历过那些练功的日子,谁也没资格指责自己投靠了府君。
想到此,他抬眸正视洪渊,郑重其事问道:“你说的生路是什么?”
洪渊调笑,“呦!不指望老钱了?”
虽说之前老钱要贬他入畜生道是自己编造的,包括今晚来这一趟也是自作主张的。但是老钱已经弃子保己,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如此说,只是推这少年一把,让他更配合自己的计划罢了。
黑子苦笑,不做争辩,也不羞恼,眼中浮现一抹悲凉之色。
洪渊笑笑,不再逗他,正色道:“你背叛了你大伯!”
黑子眼睛睁大了几分,怔怔地看着某处,“见死不救也算背叛吗?”
洪渊微微叹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凑近低声道:“给你一天时间,编一个府君让你背叛你大伯的故事。明晚,我来听故事!”
黑子一脸懵,喃喃道:“可是……我没有……”
洪渊打断他,补充要求:“越丧心病狂越好!”
说完不待他再为自己辩护,便扭头走向行刑的鬼吏。
黑子脑回路比墨线还直,这是他知道自己也要竞争鬼将军以后就当面单挑时,就看出来的。这么多年顶着亲戚的名头,却还只是个最底层的鬼差,与他这不懂变通,认死理的性格不无关系。
今晚这一试探,果然不出所料。活命条件提出了,完成便好,却还纠结所谓的真相。真相有用,他恐怕都位列仙班了。
守在门边的鬼吏,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生怕她凭空把犯人带走了,或是问话问得好,直接明目张胆的问自己这拔舌地狱要人。
若是府君真要派她秘密行事也好,若是冒充的,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手的差事,保不住不说,甚至连自己的命都难有了。
这样私下里的差事,又有府君的腰牌,自己这个级别的鬼吏,哪敢当面和府君核实呢?思前想后,还是能留住犯人,自己便留了一条生路。
他远远地见洪渊毫不留情地扭头走来,面上脸色阴晴难定,像是没谈拢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喜,忙紧赶几步,迎上洪渊。
“姑娘问话问的怎么样?”
洪渊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先留着他的舌头,明晚我再来问,不怕他不说。”
鬼吏一听,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忙点头哈腰的称是。
目送着这尊瘟神出了门,刚松了一口气,忽又看见“瘟神”折回来了,他脑门立时出了一层汗,还得满脸堆笑迎接。
“姑娘是忘了什么?”
洪渊故意板着脸,盛气凌人,“府君问起今晚的事,你怎么说?”
匆匆几个照面,她已经摸透了这鬼吏的心思。好烟好意反而让他起疑心,必须硬着来,不给他脸,才能糊弄过去。
鬼吏一愣,脑子急速运转,找那犯人问话,而不是鬼衙门直接提审,必然是府君私下要办的案子。既然是私下要办的,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大着胆子试探道:“就说没见过您!”
洪渊白眼,内心感叹这鬼吏真是谨慎过头了。
她一拍鬼吏肩膀头子,教道:“不对!要说看见我在这儿转悠了一圈就走了!”
鬼吏被这一拍,三魂乱了七魄,只顾连声称是了,目光都没聚焦。
洪渊长叹,生怕他吓得没听进去。只得软声补充说:“我这就回去复命,你却说没见过我。府君会怎么想你?”
鬼吏一听,冷汗淋漓,满眼求助。
洪渊投以安慰的目光,继续谆谆教诲:“你就说见我进来溜了一圈,和人们聊了聊天就走了。具体聊什么,自个儿只顾尽职施刑,也没听清楚。”
鬼吏听完,如蒙大赦,恨不得跪下给洪渊磕三个响头,谢她保命之恩。
洪渊一副“心领了”的表情,踱步出了门。
鬼吏望着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来,拿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开始在嘴里颠过来倒过去的咀嚼洪渊说的话,直到烂熟于心。
“嘶……啊……”
一声痛呼,在忘川河边炸开。天空盘旋的几只黑色雅雀,惊得飞远了。
宿在另外两个帐篷里的几名阴军闻声赶来,担忧的脸色,急匆匆的步伐,俨然是护主心切的样子。好像昨晚你推我拒,最后支使一个新来的阴军守夜的不是他们。
“钱大人?钱大人怎么了?”
门帘掀开,一张油腻腻的肥脸最先映入眼帘,比那脸还夺人眼球的是,那红红的鼻头下面挂着的锃亮鼻环。
老钱鼻头肿大,鼻翼肥厚,鼻孔更是出奇的大。在这样的鼻子上打鼻环,让人不自觉地就联想到拉犁的老黄牛。
众位阴军忍着笑,尽量不被自己脑中的浮想联翩干扰,开始花式表忠心。
“钱大人疼不疼?这是谁做的?小人知道是谁干的,绝对把他碎尸万段。”
老钱捂着钻心痛的鼻子,斥责道:“我知道是谁做的,还用你们干什么?”
由于斥责表情过于狰狞,使得鼻尖轻触了一下手掌心,那痛感越发强烈,嗷嗷叫着踹了那阴军一脚。
其他阴军一看,嘘寒问暖不管用,这忠心表到脚上了,得换思路。于是纷纷去问责昨晚守夜的新兵蛋子。这才发现,新来的阴军还趴在门口,没醒。
众人眼前一亮,替罪羊!
“钱大人,我守夜的时候都一切如常,就他连自己都顾不了,更别说守护大人了!”
“对!我半宿都没合眼,守着您。一切太平啊!”
“我也是……”
一群酣睡一夜的阴军这时精神抖擞,争相领功。
老钱喘气喘重了疼,喘轻了又憋得慌。用嘴呼吸了半天,才理清思绪,恨恨吐出两个字:“洪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