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衣和瓷言回到魂归里的时候,一位白发发苍苍的老人正站在门口负手而立。
“陶爷爷!”瓷言率先惊呼出声。
陶爷爷转过身,明显楞了一下,又惊又喜:“青衣他小媳妇!你怎么会在这!”
瓷言丢开姜灼衣的手啪嗒啪嗒地跑了过去,旋即被陶爷爷举起来抗在肩上,一如五百年前那样,像极了祖孙俩。
祖孙俩见了面,又是哭又是笑,陶爷爷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瓷言呜呜地哭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等到双方情绪都平复下来,姜灼衣才走上前去将二人带到屋内。
一束法力注进了墙上漂浮的夜明珠内,漆黑的屋子登时变得亮堂起来。
姜灼衣将瓷言安置到内屋里休息,并让她重新适应下失而复得的身体,屋子里便只剩下姜灼衣和陶爷爷俩人了。
“夫人。”陶爷爷忽然跪下,眼里蓄满了泪水。
姜灼衣见状连忙将他扶起,道:“今时已不同往日,不必行此大礼。”
“哎!”陶爷爷慌忙抹了把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夫人您这些年还过的好吗?”
顿了顿,又后悔地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瞧我这破嘴,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过的好。”
姜灼衣拉开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自己随即坐到一边。
“夫人是如何想到用那半截牛角引我前来的?”陶爷爷问。
“我在瓷言的记忆里看到了你用流萤补物之术救她,这世上除了我和萤火仙人,便只有你会了,我猜你可能还活着。“
“檀渊之前告诉过我,他和你年少时曾是同门师兄弟,你们一起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取得独角牛完整的牛角,但是在与独角牛搏斗的过程中牛角断成了两截,任务失败了,你们便一人取一半牛角当作纪念。所以我才想到用那半截牛角引你出来。”
说罢,她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死了。”
陶爷爷眼睛顿时又湿润了,好像想起了从前那些不堪的回忆,神情痛苦地说:“云峥本应该随着城主一起去了,却得人相救苟活了下来。多年以来一直未能为城主报仇,实在是罪不可恕!云峥还恳请夫人降罪!就此了断云峥这条贱命!”
说着,他又欲跪下,却被姜灼衣制止。
姜灼衣将他重新扶到椅子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见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这么多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她实在无法将眼前的这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同当年那个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当初她在瓷言的记忆里一眼认出了她教他的流萤补物之术,她恐怕不管见到他多少次都不会将他认出来。
陶爷爷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苦笑道:“当年我和江故奉城主之命将昏迷的夫人送到安全处,便一直在约定的地方等待和城主的碰面,可是我们等了整整三天都没有等到城主。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就让江故守着夫人,自己去找城主。”
“等我找到城主的时候城主已经......我想把城主的尸首带回来,却遭到了天帝追杀,所幸遇到清风门的师兄弟出手相救,才逃过一劫。但没想到穆琅那个畜生竟借城主陨落、荻花城被毁、参加婚宴的各派掌门或伤或死的契机来打压仙门百家!”
说到这里,陶爷爷神色激动地站了起来,双目已经猩红:“各派的高手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众仙门几欲倒塌,修仙一界从此一蹶不振!云峥也遭到了穆琅走狗的追杀,身负重伤!醒来以后已经容貌大改,法力全失,只捡回来了一条命。最后还是老掌门鼎力相助才得以恢复法力,但从前的容貌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姜灼衣皱眉:“你是说,当年惨案的幕后凶手是天帝穆琅?”
“是!就是那个老贼!借城主与夫人大婚、城内结界大开、万民涌入之机,悄悄在涌入的人群中安插人手,最后发动总攻,导致荻花城陷落,城主被杀!”陶爷爷愤恨道。
“不,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姜灼衣似乎并没有被陶爷爷激动的情绪感染,沉静道,
“穆琅虽然野心勃勃,但以当时荻花城的实力,再加上修仙界在幕后撑腰,神界不一定就能啃下这块硬骨头。穆琅是一个谨慎的人,以我对他的了解,胜算不大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那夫人的意思是?”
“当年的幕后凶手除了穆琅以外一定还另有其人。最有可能的是,有另外一支甚至几支强大的势力与穆琅联手谋划了那一场惨案。”
陶爷爷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当年荻花城的确是风头太过,野心太大,招来别人的嫉恨也是无可非议。”
姜灼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摩挲着掌中变小的青皮灯笼,似乎在沉思什么。
“夫人这些年去了哪?为何一千年前忽然出现拆了聚散坊又销声匿迹?还有荻花城明明已经被烧毁,这个新的荻花城又是怎么回事?”陶爷爷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姜灼衣回过神,淡淡道:“当年我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体里无故多了许多法力,后来才发现那是檀渊一半的修为,我昏迷也是因为他强行将他的修为渡给我,但我们所修炼的法术相冲。我醒来后的时间里几乎都在修炼他渡给我的法力,让它们与我体内原来的法力相融合。”
“等我修炼完了才发现已经过了五百年了。我本想回去找檀渊,却发现他已经死了,荻花城也被毁了。我四处寻找当年的旧部,只找到了桑绫子,桑绫子将保存完好的檀渊的尸身交给了我,我决定用十恶莲花咒复活他。”
陶爷爷大惊失色:“十恶莲花咒?那可是最损阴德的上古禁术啊!施咒者是会遭到天谴的!夫人您......”
姜灼衣无所谓地笑笑:“只要能复活他,就算是遭到天谴又如何?”
陶爷爷眉头以及皱成了一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姜灼衣继续说:“我本想找到当年的知情者调查清楚真相,可是我查了一千年,却一无所获。
“怎么会一无所获?”
姜灼衣露出了一个冷血的笑容,只见她将引魂灯变大,青灰色的灯笼重新燃起了火焰。
她对他说:“跟我来。”
陶爷爷跟着姜灼衣走进了一个密室。
刚走下长长的楼梯,便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陶爷爷不由得皱眉。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大,姜灼衣将法术注入到了夜明珠里,整个密室亮了起来。
这时陶爷爷才发现,密室里到处都是血迹,尤其是靠近邢台的那一面墙,几乎被血染红,还有一面墙专门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墙角堆满了白骨。
“这是......”陶爷爷只觉得喉咙哽得难受,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这里的白骨都是当年的知情者,”姜灼衣面无表情道,“当我发现荻花城被毁,檀渊被杀以后,我找到了当时的幸存者——就是他们,问他们是谁杀了檀渊,谁烧了荻花城。可是他们要么回避不言,要么拒绝回答,我就把他们都抓到了这里,挨个拷问,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不肯告诉我真相。”
“就这样,我折磨死了一批又一批的知情者,神界的,魔界的,人界的,毫无收获。”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所有知情者都被下了一个咒法,出言必死。”
“你太执着了,都快走火入魔了。”陶爷爷忍不住道。
“已经走火入魔了,”姜灼衣嫣然一笑,“如果是你,你会放任着当年的凶手逍遥法外吗?至少我做不到。杀人就要偿命,况且当年檀渊麾下势力被悉数抹杀,修仙界也遭受重创,这绝对是个阴谋,这笔账也绝对要算。”
陶爷爷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和你一起找。”
姜灼衣楞了一下,柔声道:“谢谢你,云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