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陆,行宫边上的院落中。
自安潇湘再次逃脱后,她便再次行踪不定下落不明,偏走的是水路,让人不知她是往何处逃去了。
水路更是每日守着数百艘皇的船只,就为了等安潇湘浮出水面,毕竟星云大陆与星凛大陆的必经之路,便是那条水路。但,若是她并未离开星云大陆,而是声东击西绕道去了北冥呢?
玻璃只觉着感叹万分,默默守在院落外。
自那日以后,皇更是消极了,日日躲在院落之中,独自哀伤。
作为皇的忠实下属,他真的很想说,似安潇湘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当真配不上皇,况且安潇湘城府颇深,那一日竟牵扯出了修罗门。
皇,看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实则已然陨落了,是打从心底的陨落。
曾经,皇权倾天下,不必筹谋便让星凛大陆众人为之诚服,不论何人,在皇的面前都必须低头,臣服于皇的脚下,否则,等待它的则是死亡!然而,这一切遇到安潇湘后,都变了。
但,只要皇高兴,他怎么样都行,哪怕王后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的,他也无法干涉。
院落之内,小亭之中,地上摆满了酒坛。
夏无归高举酒樽,将一杯杯的酒水饮尽。俊美到人神共愤的容颜之上,晶莹的酒滴滑落,顺着刀削般的下颚,滑落于墨色衣衫之中。
似在宣泄着什么情绪似的,“咚”的一声,酒坛被重重摔落在地,又饮尽了一坛酒。
此时,曾经蔑视天下的帝王,已失了曾傲视天下的光辉。
夏无归摄人心魄的褐眸之中血丝隐现,他眸中似闪过一抹痛苦的色彩,轻轻阖眸。
脑海中,不可自控地浮现出她的容颜,她满面痛苦地望着他:我们有缘无分我们有缘无分
想到此处,喉口忽然涌起一阵酸涩,直涌上了心头。
院落外,忽然飞来了一只机关鸟,落在了栏杆上。
玻璃挑眉,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信件取了下来。
与皇联系都是用海东青,能用机关鸟给皇送信的,还真从未有过。但,谁又会用机关鸟送信呢?
莫非是王后送来的?
玻璃眸中闪过一丝快乐,忙将信件拆开,左看右看都跟王后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又沮丧地将信纸折好,准备放回原位。
每日来的信件都太多了,玻璃作为夏无归的贴身近卫,自然要一一将信件过目,而后再挑重要的禀报。
欸,虽说他很不想皇与王后在一块,但王后能让皇高兴,他自然也高兴。最重要的是,他宁愿皇戴绿帽子,也不想让他接着颓废下去了。
这会儿,墨华正巧路过,瞧见了玻璃摆弄着机关鸟。他微微皱眉,上前问了一句:“这是?”
玻璃还在找塞信件的位置,眉头都没抖一下,不咸不淡地应道:“许是这机关鸟飞错了,信件并非我们的。”
墨华一听,心下徒生起一丝疑惑。于是他伸手,同玻璃将机关鸟讨了过来:“给我看看。”
机关鸟送信精准比真正的鸟儿还高,怎会有可能送错了信件。
玻璃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还是给了他:“这信怕是别人的,你看完了将它放走罢了。”
墨华接过机关鸟,左右翻看两面,当即便确认了,这是墨白的杰作。
墨白喜爱机关术,却从不愿虚心请教他,所有的发明皆是他自个研究的。
他偶然看过一次,他曾经做的机关鸟,永远都不会把磁石放在正确的轨迹上,导致机关鸟分不清东南西北,会随意挑选一个写信者的认识之人送信。
他曾经很想教他的,可惜他不领情,如今这个错误可是给了他制造了一个巨大漏洞!
他绝对能确认,墨白已被安潇湘收入囊中,上回他便在怀疑,哪个愚蠢的机关大师能造出假齿鲸,在海面上游来游去,导致皇卫队一个个慌张地不知所措,不敢跳水。
没错,墨白为了防止人追太远,事先造了数十只齿鲸鱼鳍在海面不远处游来游去,就为了让皇卫队慌那么半刻钟,给他们制造逃脱的时机。
墨华很严肃地抬头,望着玻璃,“这封信是王后写的,但机关鸟损坏,才送错了。”
王后的信?!
玻璃闻言,立即面色肃然地转身,将机关鸟与信捧入院内,墨华紧随其后。
二人双双低头,不敢抬眼看夏无归狼狈的模样。他们能感觉到,一入院门,场面一瞬间冷了十度。显然,皇很不高兴,尤其他们的出现,让皇更不高兴了。
玻璃不敢迟疑,只见将信封捧上,直接讲重点:“皇,这可能是王后的信,但不是写给您的,是机关鸟送错了。”
闻言,夏无归眉间折起熟悉的折痕,深邃褐瞳之中迸出摄人心魄的色彩,直扫玻璃手中的那封信。而后,微微抬手,一阵强大而强烈的魔息,朝那信封之处卷去。
只一晃眼,那信封便落入了夏无归的手中。他缓缓翻开了信纸,眸色更为暗沉。
玻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皇。他能感觉到,皇听到这封信关于王后时,是愉悦的。
而翻开信件后,竟又骤然变了面色,很显然,信件的内容并不是好事。
夏无归缓缓抬眸,褐瞳之中迸出复杂的神色,左右扫视几眼,便已反复看了数遍。
这是她的字迹。
她素来不爱用毛笔写字,只因嫌麻烦,反倒喜爱用炭笔,因小巧易携带。她喜爱在结尾处,画一个小勾以示信已结尾,她会怕多折了一页纸,在纸的上方折一个角。
但信中丝毫未提到他,显然,这封信并非写与他的。
令他疑惑的是,结尾处竟写了又聋又哑的黑衣公子?若非他熟知她的字迹,怕也会被她骗了。
可信中,她竟说九死一生。他不明白,若他在她身旁,又有何九死一生,他定不会让她沾染半分血腥。
此时,夏无归骤然想起前段时日,她一直在寻神医百里忘川一事。
夏无归眉间的折痕越皱越紧,足以夹死一只蚂蚁那般细小,他缓缓将信纸置于石桌之上。深邃褐瞳之中,由最开始的深究臆测,逐渐转化为担忧与不安。
玻璃在禀报之前,是看过这封信内容的。夏无归知道的所有消息,都经自他手,他自然也知道安潇湘寻百里忘川一事。
此刻回想信的内容,也不由得担忧了几分,脑海中开始歪歪各种场景。
莫非,王后并非刻意对皇疏远躲避,而是另有苦衷,且为了不让皇担忧,独自承受了痛楚?
可若是如此,王后又何必与诸葛隻纠缠不清,且还有修罗门护之左右,这不合常理吧?
正在玻璃胡思乱想之际,傲慢霸凛的帝王冷嗤一声。夏无归缓缓抬起褐金色瞳仁,以一百八十度的视角形成蔑视视角,似对这一切很不以为然,仿佛半分都不在意安潇湘的死活。
半响,蔑然魔魅的声,缓沉响起:“她将孤的死活置之不理,孤又何必管她的死活?”
玻璃闻言,心头咕咚一声。皇这回不会记仇了吧?
上一回,皇写信给王后,说自己病危,骗王后回来,怎料王后竟回了一句你死了干我何事
他偷看皇的信?不不不,他只是例行公事!每一封信他都要亲自过目,才能挑出来交于皇的手中,他可不是因为想看才特意看的!
墨华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夏无归,心底松了口气。墨白在王后那头的事,若被皇知道了,定要他这个做兄长的去为难他。
他们兄弟俩虽然不常见面,但感情还是挺不错的,若为了各自的主人而争斗,那他如何面对已然故去的父上?
墨白这孩子总是一根筋,又不肯虚心求学,醉心机关术却毫无成就,大多做出来的东西更是一言难尽,但却从未放弃过机关术,可见他是真的喜爱机关术。
父上临终前交代过,让他定要照顾好墨白,可他自从做了机关大师,自己就日夜颠倒,何来的时间顾墨白?
墨白大多数时间都是自个搞自个的东西,后来他去了星凛大陆,更是与墨白再无联系,这一切,让他觉得对墨白有亏欠,让他觉得愧疚,所以皇便是逼问他,他这做兄长的也会否认墨白的存在。
正当墨白胡思乱想之际,傲慢蔑然的帝王缓缓侧目,望向了墨白。
这一眼,是王者之视。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气势磅礴,似那地狱的魔火,燃烧入了他的心脏!无时不刻地侵蚀着他的心与胆,让他徒生出立即臣服于他的心理,似成为他的阶下臣,本就是他应当的!皇的眸光凌人,似看透了他,不允许他说半句违心之言!
夏无归褐眸微眯,似直直看透了墨华的心思。
墨华紧紧咬住牙关,保持着表面镇定,实则手心与背脊已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滴,缓慢地滑落。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自己说出半句背叛墨白的话,他不能!
墨华内心紧张兮兮,外表镇定自若。
实际上,这只是很平常地望了一眼。但他目光所及之处,向来皆是一片震颤的人,包括墨华。
片刻,傲慢霸凛的帝王缓缓开口,低醇磁性的声,缓沉地道:”将信送回去。”
玻璃闻言,更是大跌眼境。
皇莫非是看淡了,不再喜爱王后了?
虽说玻璃觉着不可思议,却还是依着夏无归的意思,摸着脑壳去放机关鸟。
星凛大陆,佐国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
那数万将士成功逃脱,回了主城后又加入了下一轮的筹备战。
佐国皇宫内,士兵将安柚儿引开追兵之事,禀报给了佐皇。
安年眉头紧锁,霍然打翻了桌面上的奏折,怒声道:“废物,朕的五十万大军,竟被她领去送命!无能!”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无不惊恐担忧。公主的牺牲皆是为了保全它们,而陛下竟丝毫不在意公主的性命,反而大怒辱骂公主
士兵暗叹,不敢吱声。自从夏国举兵而入,陛下便终日怒火冲天,接连送命的将士们都是夏国在处理尸首,陛下从未抚恤过将士们,反而大呼无能,此为大失民心。
安年缓缓坐在皇位之上,面色沉重的道:“将宫卫百万大军调往陆城,邻城加调五十万大军往陆城,此番定要让那夏军不战而退!”
陆城是离夏军最近的城池,若他们举兵而下,定会途经陆城。然,将所有兵力集中佐陆城,定能击退夏军,扬之国威!
几名将领闻言,也只能上前道好。
实际上,他们谁也不想送命,是输是赢早有定数,连当年野心勃勃的佑国也在一夕之间陨落,而佐国不过仗着数年的安分守己才安渡数年,又怎会是夏国的对手。
一百五十万大军,也难挡夏国十万雄兵!
星凛大陆,尚国海岸。
海底云船中,屏风之后的软榻之上,平躺着面容姣好的女子。不论远望近望,她都似熟睡了那般毫无声息。
芷的容颜如往日般艳丽无双,只是那素来慵懒而漫不经心的眸中,此刻满溢担忧。他眉头微皱,轻扫床榻边上不明所以的百里忘川:“小安儿都已睡了两日,你当真是神医?”
闻言,一旁的橙子与小斯也是重重一点头,直直望向百里忘川。
连素来淡漠如星河,也不由得淡淡地瞟了一眼百里忘川。虽未明说,意思却很明确,在质疑百里忘川的医术与地位的真实性。
百里忘川默默抬头,扫了一眼四周怀疑的目光。她淡淡地道:“作为医者,我能做的都做了,她两日昏迷未醒,并非我的问题。”
连百里忘川都这么说了,大伙儿自然无话可说。一伙人之中,也并非只有百里忘川懂医术,星河也是半个医者,只是医术并未有百里忘川高超罢了。
所以,安潇湘久久昏迷不醒,并非百里忘川的原因。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她忽然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