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后,景色秀丽的诸绳之畔,有一株潜心修炼的杜若刚刚修成人身。
夏夜晚风微醺,夹杂着林中的百花芬芳,两只小妖正于水畔设案席地而坐,把酒言欢。
一袭艳色衣裳的小妖长眉入鬓,朱唇不点而红,长相极其妖冶,一颦一笑颠倒了众生:“从前我说过,等你的三百年之期一到,我便回来将我珍藏多年的美酒拿出来与你分享,今日我便来兑现诺言。你莫要忘记了,以后再来说我失言啊!”
不似他服饰浓艳,席间的另一只小妖衣着素净,一袭白裳洁白无瑕,点缀以青绿之色,与先前生长在水畔的那株杜若极为相似。
蒲桃妖之所以特意说出这么一番话,是因为杜若记性不大好,成灵以来素有健忘之症,这一点着实扰人。
这只蒲桃妖从前是在她旁边的一棵蒲桃树,比她先化成了人形,厌倦了此地风景,便外出闯荡。面前的蒲桃妖念旧,时常回到水边探望她,并顺道带回一些路上所见趣闻。
葡萄美酒夜光杯,殷红的酒液盛装于晶莹剔透的夜光杯中,让人想更尽一杯香甜的美酒。
蒲桃妖跟杜若说起此番外出听闻的雪女被凡间男子辜负的故事,让杜若听了唏嘘不已。
“听你说了这么些奇闻轶事,我都想出去亲眼看一看你所描绘的大好河山了。”
听出她话语里的向往之情,蒲桃妖便一口答应了,下一回与她同往。
“此话当真?”杜若不觉心动几分。
“当真当真,多年知交,我何曾骗过你?”蒲桃妖这一次回来就是要偷偷带她走的,于是他也开心起来,但是在杜若看来,他似乎是为找到同行的伙伴高兴不已,爽快地应允。
“那,你不担心我会诓骗你吗?”蒲桃妖见她好像对自己毫无防备之心,就有些担心她对其他人也是这般没有防人之心,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咱们都是这条水边的花花草草,算是知根知底的,况三百年间你与我相伴,你长于我,便教我修炼,待我有如兄长一般。再者说了,我相信你。”
杜若的这番话说得很合蒲桃妖的心意,虽然他并没有教过她什么修炼之法,但是他此刻也不打算纠正。
“自然自然,我从前就说过我真诚善良的嘛!”随后,蒲桃妖又自言自语地喃喃:“可惜当时说了你不信!”
“蒲桃妖,你在说些什么……”怎么神神道道的?
后面的半截子话还没有说出来,她便不胜酒力地倒在了桌案上,又变回了一株杜若。
蒲桃妖观花妖杜若之言行举止,就立即想起了那位故人的音容笑貌,半眯起眼睛“啧啧”两声,方开口道:“果真是与从前模样肖似,竟如同一个饼模子印出来的。”
蒲桃妖说完不久,看着她便也以手支着脑袋昏昏睡去,倒不是因为酒劲上头,蒲桃妖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只是一路迢迢,为了赶在这一天到达,着实费力。
到了后半夜,蒲桃妖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大力晃了晃他的手臂,见他毫无知觉,紧接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蒲桃妖在半睡半醒间,感觉脸上凉津津的,还以为是以前宫中的红鲤鱼精,又拿自己分叉的鱼尾巴拍他,于是蒲桃妖不耐地嘟囔了一声“走开”,便侧过脸又准备睡过去。
“把他弄醒。”那道嗓音声色清冷,话语中似隐隐有怒气。
这绝不是自己那条红鲤鱼精的语气!
就在蒲桃妖睁开眼睛想要一探究竟之时,身旁一侧顿时暖和起来,蒲桃妖立即觉出浑身经脉逆行,身上燥热无比。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蒲桃妖顶着一对粉色的龙角,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还好没有变形,于是立即坐直了乖巧道。
敖卫刚从天界回来,此时他正蹲在杜若现出原形的地方,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眉头紧锁,小懒提着一只圆圆的纸灯笼站在自己身边,怪不得这般热气烘烘了。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为何,敖卫愠怒未消。
“喝,喝酒呀,没事的,只不过她修为尚浅,不胜酒力罢了,睡这一觉便好了。”蒲桃妖用话宽着他的心。
“你自己过来看!”
这话听着就不对劲儿,蒲桃妖连忙起身,绕过矮桌案到对面去,却看见本该直立的杜若歪歪斜斜地倒伏着,顺着主茎往下面看去,靠近泥土处的根茎不知是被何物啃咬,豁了个口子,显然是伤得不轻。
“这,这是怎么了?”蒲桃妖也觉得是自己惹祸了,在脑内飞快地想着对策。
“我们也不知道,来时见你们一个个都睡得很熟了,本来不打算吵醒你们了,可是听到桌底下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等我们走近时,那物已经跑远追不上了。”小懒双手提着灯笼代替回答道。
“如此,细细查看这两排齿印,怕是一只老鼠,咬了杜蘅,凑巧得了她这么多年修为,所以跑得格外的快。”蒲桃妖低声和敖卫打着商量:“要不,你看看她丢了多少年的修为,我拿我的补偿给她?”
看这伤势,光是靠她自己,估计是要重修个百五十年的。
敖卫止住蒲桃妖的动作,说:“此事也应该给她留点教训。”
蒲桃妖思索着他的这句话,这是不打算救她了?
说着,敖卫手掌下一团柔和蓝光乍现,刹那间补足了花妖杜若因鼠精而失的修为,可是根茎处挺大的伤口却仍未愈合,大喇喇地张开着。想必这就是敖卫说的“给她留点教训”的“教训”吧?
“今日是她修炼成人的三百年之期,天界的事尚未有个结果,我也只是抽空回来一趟,即刻便又要启程去往北地。”
连小懒都已然负伤,蒲桃妖就知道他此行凶险,不然此去多时,必定会带上杜蘅,于是蒲桃妖便很讲义气地应承下来:“好的,哥哥且放心去办事,你不在的时日里,我自会替你看着她。”
敖卫:“她独自在诸绳我本无甚担心,倒是你,应该额外找个人看住。我看,不如就顺水推舟让他们送你回南海吧?”
私逃的蒲桃妖大喊冤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