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熟练的轮流翻动着火上的鱼。
他正盘坐在一堆篝火旁,篝火上架着几支削干净的树枝权充作烤架,烤架上三条自鱼腹处剖开摊平的肥鱼正冒着烟气。
篝火跃动,他叹口气就翻转一下,约莫十几个叹气之后,随着火舌掠过,微焦的鱼皮发出滋滋的声响,几滴热油顺着皮肉滴到篝火上,发出毕剥声。
“还要多久才能熟啊?”坐在篝火另一面的半大孩子吞咽着口水问他。
“这个好了。”沈燃利落的用削尖的树枝叉住一条。
孩子朝着鱼伸出手,却又把手缩回去,含混不清的带着口水音感叹:“真香呀。”
沈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一旁的布兜子里捏出一把粗盐,草草洒在肉上就将树枝递给孩子。
“现在你能说了吧。”他略带疲惫的问。
孩子顾不上回答,看起来很久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鱼很肥,莹亮的油脂从嘴角流到下巴上,他赶忙用手指蹭回嘴边。
他也只好边翻动剩下的两条肥鱼边瞟着孩子,叹口气无奈道:“把鱼刺吐出来,你也不怕扎死。”
在几个小时前,沈燃从宿醉中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趴在非常原生态的破庙里,摸摸身上没手机没钥匙,衬衫牛仔裤也不见踪影,身上胡乱套着一件破破破烂烂的袍子。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才看见破庙里除去自己还有四个同样蓬头垢面的人。
他们充满警惕的目光和驱赶恐吓之语使沈燃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可能穿越了。
好在宿醉之前他就已了无牵挂,现在穿越了的他只想快点弄清楚状况,现在是哪一年,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于是,一贯谨慎的沈燃只字未提自己的情况,只是连哄带骗的将破庙中这个看上去最容易上当的孩子带出来想要问清楚。
依照他的性格,首先就是要避免暴露,再摸索情况。
孩子只是憨笑了两声,又打了个饱嗝,转瞬之间破陶碗里只剩几根骨头。
“所以这是哪儿?”沈燃边问边依样处理剩下的两条烤鱼。
“娘娘庙。”那孩子边嗦着手指头边答,“真好吃,我觉得比城里的饭还好吃。”
“哪个城?”沈燃追问。
“上党城,就在那边。”孩子伸出手来往北指了一下“城里最有名的万隆丰好像也没这么好吃。”
沈燃不动声色的接着问:“你吃过万隆丰的菜吗?”
“吃过,好年节上他们也愿意施舍我们。”孩子抬起手背抹抹嘴,“有肥腻腻的肉条子,但是没有小郎的鱼好吃。”
沈燃心里叹气,这鱼实在不算什么好吃的,除去孩子身上视若珍宝的一点粗盐外什么调料都没有放,好歹果木枝子烤出来勉强有些香味罢了。
但是,世上最好的调味品就是饥饿。
“那么,这是哪一年?”他趁着孩子还在回味的恍惚劲问道。
但问题一出口,他就明显感觉到那孩子神色中的不自然,只好又搪塞:“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孩子努力思考了以后郑重的回答道:“景龙元年,应该是十月上了。”
沈燃在脑海中大略思考了一下景龙元年是什么年,是哪一朝。
不过年幼失学的他绞尽脑汁也不太可能想的出来,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他面前。
眼下,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他显然不适合住在破庙里,要饭为生。
“你刚才说上党城里有个万什么丰吗?”他跟着问。
孩子点点头:“万隆丰可是上党最好的酒楼了,有钱人都去那里吃喝。”
“你说我烤的鱼比那儿的肉条还好吃,大概我能去当个厨子吧。”
他以为,凭借自己上辈子的厨师生涯,在城里的饭馆混个工作应当是很容易的事。
孩子却摇头:“叫花子怎么能当厨子。”
看沈燃满脸不解,那孩子只好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他身上。
他低头看时,才想起自己身上套着的衣服,条条挂挂的咧开口子,灰扑扑脏兮兮十足十是乞丐的标准服装。在心里嚎了一句天要亡我,怎么偏偏穿成个乞丐。
沈燃倒也不犯难,只是尽量让自己笑的无害些,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麻,庙里的阿兄们嫌我麻烦,寒碜我,就叫我小麻。”孩子脸上也挂着笑。
“那么小麻,你告诉我哪里能弄到干净整齐的衣服?”沈燃语气中带着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小麻却全不在意,不假思索的答:“三个阿兄就有一身,进城耍钱时用的。“
“庙里的三个阿兄吃饭了吗?”他忽而笑的奸诈起来。
小麻摇头:“我们出来时他们不是又睡了吗,昨天阿兄们耍钱去了,输到天擦黑才回来,也没讨到钱。”
沈燃闻言一手抓起烤鱼一手拎起小麻:“那么,我们再抓几条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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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燃手中提着三四串烤鱼回到破庙里的时候,三个花子还在靠着西墙呼呼大睡。
他还记着早上那三人对他的恐吓和驱赶,用十分不友善来形容都太过和缓。
因而,他一进庙门就靠着东墙大大咧咧的歪坐着,带出一副我一点都不怕你的样子。
小麻则规规矩矩的踞坐在他身边。
沈燃鼓着腮帮子盯着西面的三个睡得正香的叫花子,心道怨不得人说要饭也没有要早饭的,早都过了正午,几位大爷晚饭连着早饭,两顿没吃还没饿醒。
他也只好边无奈边抓着烤鱼试探着向西面挥舞了两下,想让香气飘散过去。
但只有其中一个身形麻杆似的叫花子在睡梦中耸了耸鼻子,就又恢复了鼾声一片。
沈燃啧了一声,起身向西边挪了挪,直接坐在了佛像跟前,离三人还有四五步远。
“好香啊,小麻你饿不饿。”他突然大声喊起来,又直接上手撕下一缕鱼肉。
瞬时,清香热气从鱼身上蒸腾而出,焦黑的外皮里露出细嫩的白色蒜瓣肉来。刚刚在篝火旁吃的小鱼也就一手来长,只够小麻一个半饱,见沈燃招呼他就毫不客气的跑过来又抄起一串,用手撕着往嘴里塞,边塞边道:“这个鱼肚子里填了草的可比刚才那个只抹盐的还好吃呢。”
那是自然,沈燃大费周折的在野地里分辨了半天才找出些地菜,也就是荠菜,将荠菜塞进鱼肚里烤熟后,鱼肉也更加清香鲜甜。
“快吃快吃,趁热乎大口吃。”虽然说给小麻,但沈燃的双眼紧盯着西墙边的三个睡神。
小麻十分配合的往西边挪过去,边嚼边大声吧唧起来。
“好吃吧。”沈燃盯着三个乞丐扯着脖子朝小麻怪喊。
小麻语气夸张:“好吃好吃。我们很久没要到过鱼了,再说这可是刚捕的鲜鱼,又香又甜。”
在二人假惺惺的吆喝声中,麻杆猛的坐了起来。先迷迷糊糊的吸着气,再直愣愣的盯着小麻手中的鱼,最后舔了舔嘴唇急忙摇醒了身边的两人。三个人六只眼齐刷刷盯着小毛和沈燃手中的烤鱼。
“不是说让你快点滚蛋吗?”麻杆瞪着沈燃,或者说瞪着他手里剩下的三串鱼。“这儿没你待的地方。”
沈燃和颜悦色刚要张口就被他打断。
“你吃的什么?”后醒的一个方脸汉子直声问小麻。
“烤鱼呀,可香了。”小麻指指沈燃,“小郎刚烤出来的。比万隆丰的肥肉条还要好吃呢。”
“我看你是皮肉发紧,忘了规矩。”方脸汉子皱着脸朝小麻吆喝,“还不给耶耶拿过来。”
这人看样子是欺负小麻惯了,脸上十分不屑。小毛也似被欺负惯了,竟不敢再吃也不敢再动。
沈燃冷眼看着,一只手缓缓的向后腰里摸去,那里别着刚才收拾鱼时问小麻拿的一片磨尖的石头。
“叫你拿过来!”方脸汉子见小麻不动,三五步便贴到了小麻近前,伸手就要去抓。
沈燃利索的探手拽住脖领子把小麻拎到自己身后,小麻手里的烤鱼在汉子眼前打了一个忽悠,方脸汉子又往前跟了一步,沈燃看准了他的下盘就伸出一只脚去,那汉子打了一个趔趄,哎呦一声在烂砖地上摔了一个狗吃粑粑。
“干嘛欺负小孩。”沈燃猛地一脚踩住他的后背,用力蹲坐在他腰上,又在他眼前挥了挥剩下的烤鱼,“这还有的是呢。”
“直娘贼,早上让你滚蛋你不滚,这会我让你想走也走不成。”那汉子发起狠来双手撑着地,眼看就要翻身起来,却又忽的停住不动了。
沈燃的另一只手里攥着尖利的石片,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