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风雨骤至,雨点像利箭一样疯狂啊地拍打着船身,狂风吹得船左右摇晃,好像下一刻就要翻覆一样。
九头的九颗人面脑袋齐齐张大口,黑漆漆的口中密布着无数锋利的小牙齿,它的嘴巴越长越大,慢慢地突破人的极限,似乎要将整颗脑袋都撕裂开去,与此同时,它的九个人身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着,衣服渐渐被撑裂,露出里面斑驳的鳞片,双手像枯草一样萎缩掉落,最后随着人头突变成一颗颗蛇头,九头庞大妖异的真身这才显露在月谣面前。
随着它真身的显露,船舱无法装下它的躯体,船舱被迫炸裂出一个大洞,那九头返回大海,身体不再受约束,越发胀大,最后犹如一条真龙一样盘桓在海面上,八颗脑袋连着那颗被环环咬断的死气沉沉的脑袋上下漂浮在半空中,发出愤怒的嘶吼,“凡人!吾本放尔等一条生路,尔等却不识好歹!留下命来!”
狂风巨浪铺天盖地地袭来,顷刻间淹没了小小的船只。
月谣感觉自己仿佛一只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在巨浪里沉浮,抓不住任何可以使力的东西,仓皇扑腾间环环摆腾着四肢矫健地游过来,一把将她背负起来,四掌发出琥珀色的光芒腾空而起,与九头在半空中遥遥对峙。
那边何山已经找到和曦,两人在一块碎了的巨大甲板上勉强站立。
三个人纷纷仰头望着九头,心中无不震撼。
九头实在是太大了,因在海上,它的整个身躯无节制地施展开来,更别提那九颗蛇头乖张敏捷地做出各种攻击的姿态。相比之下,他们三个人渺小得就好像叶子一样,一起叠起来恐怕都没有它一个头来得更高。
月谣握着剑的手因紧张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九头三颗头分左中上三个方向俯冲而来,嘴里喷着满是腥臭的妖气,熏得月谣几乎呕吐,环环脚踏金光,身形敏捷如鹰,上下闪避着九头的蛇头攻击,与九头庞大的身躯相比,环环的就只有它一只眼睛那般大小,九头几次攻击不中,反而被它一口咬在头部,流出星点蓝色的血液,八颗头愤怒地摇摆,像闪电一样穿梭在海面上,环环驮着月谣闪得有些吃力,好几次被巨浪迎面劈中,趔趄了几下差点兜头栽下去。
“月谣!”
和曦站在摇摆不定的甲板上,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狼狈得好像一只落汤鸡。他大声地喊,“月谣!”
九头一颗头从水底蜿蜒游来,在甲板下不怀好意地破水而出,和曦就像一颗鸡蛋一样被抛上天,眼看九头就要一口咬住他,环环从斜刺里窜出来,一口叼住他的后领往背上一甩,凌空往上飞去。九头一口扑空,另外七颗头纷纷从四面八方围过去。
和曦被甩得七荤八素,却仍能准确地从腰间取出一瓶药来,塞了几次塞到月谣手里,“我祖先来过这里,这是能制服九头的毒药,只要能让他吞下,就能让它昏睡七天七夜!啊!”说话间一股巨浪袭击他的背部,差点将他掀翻。
月谣拿着那瓶药,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早拿出来!”“它只有一颗头是连着胃部的,就是那颗头顶上有一块被金轮印灼伤的蛇头!”
和曦没再往下说,因为环环将他一把丢下去了,好在高度不高。月谣打开瓶子,一股妖异的香味即刻充满鼻尖。九头一下子感受到了威胁,八颗头齐刷刷挺直,紧接着八双黄色的眼眸阴毒地盯着月谣。
月谣骑在环环背上,隔空遥遥地望着它,很快就找到了那颗顶上有伤痕的蛇头。
环环一偏头从侧缝里飞过,空中甩了个弧度欺近九头的头顶,一掌拍下,掌风如刀,瞬间刺瞎九头的一只眼睛,惹来它更加狂躁的反击。
九头虽然强悍,但环环与之相比渺小得就好像一只苍蝇,让它打不到拍不得,却总是被骚扰,恼火得紧。
月谣明白了,九头最喜欢的食物不是这些只能打牙祭的小鱼,而是人类。她拍了拍环环的脖子,喊道,“环环!下去!”
一人一兽像一支箭一样冲向翻腾的海面,离海平面还有三五丈的高度时,月谣一跃而下,使出大招海纳百川,顿时掀起巨浪如风暴来袭,如涌的剑气和海水的翻腾相互搅合,顷刻间铺天盖地的巨浪朝着九头席卷过去。
九头的八张嘴齐齐张开,发出狂怒的吼声,震得巨浪还没靠近便泄了三分气势。月谣用力拍了拍环环的脖子,环环极有默契地驮着她冲破巨浪直飞九头的头顶。与此同时,九头中间的一颗头不再与浪墙对峙,转头冲月谣张大口露出獠牙,蛇行而来。
“就是现在!环环!冲过去!”
环环脚踏金光,不避反迎……和曦站在风雨飘摇的甲板上,头顶是月谣和九头惊心动魄的纠缠,只见月谣骑着环环快得就像一道光一样飞向九头,却在寸毫之距时突而转向错开,同时那瓶毒药被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它的口中。
“太好了!”
和曦激动地大叫,可接下来的一幕叫他脸色猛一下白了。九头一口吞了药瓶,药效没有立刻发作,它仍旧以敏捷地姿态蛇形攻击月谣,脖子无限生长,围绕着月谣和环环飞快地绞缠起来,顷刻的功夫就将他们牢牢绞住,此时蛇头在她们头顶,以诡异又夸张的姿态长大了嘴,露出里面像一人高的巨大毒牙,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与此同时,它空着的七颗头已经泄了月谣的海纳百川,整个海面上忽然静下来。大船早已被九头掀起的狂风暴雨折腾得四分五裂,孤零零地漂浮在海面上,其中较大的一块甲板上狼狈地站着和曦和何山,而月谣和环环则被九头紧紧缠住,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地受伤,随着九头越收越紧,她明显感觉到肺部空气被挤压,整张脸通红得发紫……
和曦紧张地盯着月谣,嘴巴无意识地祈求着:“快发作快发作……快快!快发作……”
月谣呼吸越发困难起来,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地痛着,她毫不怀疑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九头的力量太霸道了,被缠住后竟动不得一丝一毫,连环环也被缠住束手无策。
“凡人!八百年前你的祖先伤了我,我本欲放过你们,可你们冥顽不灵,就休怪我报仇雪恨了!”九头其中一颗头仍旧死死箍着月谣,另外七颗头纷纷蜿蜒过去,立在和曦面前。
尽管浑身都湿了,狼狈得好像一只落汤鸡,和曦仍旧站得笔直,仰头毫无惧怕之意地与它对视。
“九头,既然我的祖先能伤你,我自然也能。”
“哈哈哈哈!你只是一个凡人,如何伤我?即便是你祖先,当年也是折尽护卫,才勉强伤了我。”
和曦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根根紧握,面上却淡定如常,颇有几分王者之风,他说:“九头,你若真敢伤我,又何须费尽心思骗我返回?”
九头的七颗头围着他左右盘桓起来,怨毒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和曦一直关注着月谣,看到她已经昏过去,恐怕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心里期盼着药效快点发作,一边与九头继续周旋:“你既然知道我的祖先是谁,自然也知道我是谁。我无心与你为敌,你在此也不是为了守护丰沮玉门山,何不放我们进去,皆大欢喜?”
九头发出一阵阵闷笑,像极了夏日里的闷雷,隆隆得让和曦心里一阵发慌,“凡人,谁规定我不能吃掉你们。”它其中一颗头突而逼近和曦,张口露出毒牙,迎面而来一股腥臭的气息,熏得和曦几乎吐出来。
“你看……我吃掉你,就像吃掉她一样……唔……呃……!”
和曦期待的药效终于开始发作,九头忽然眼珠暴突,原本牢牢钳制着月谣的蛇身节节松开,最后像一团巨大的面团一样訇然掉入水面,随着它钳制的松开,月谣仿佛一只失去翅膀的鸟儿坠落下来,一息尚存的环环即刻勉力追下去,一口叼住她的脖子,拖着她到了和曦身边。
“快!”和曦将她抱在怀里,向何山伸出手,何山会意地拿出一个瓶子,他看也不看地倒出七八颗,一股脑儿塞进了月谣的嘴巴里,又对何山道,“你快去给她运气,她一定受了很重的内伤。”何山领命,接过月谣。和曦又去看打蔫的环环,不断地抚摸它的背,温柔地喊他名字,“环环!环环!你是好样的!”说罢竟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划开自己的手臂,凑过去放在环环嘴边,“快喝,喝了很快就有气力了。”
何山给月谣运完气,扭头看见和曦竟然在给环环喂自己的血,急得差点儿跳起来。
“主人!您怎么能……”
“闭嘴!”
和曦没等他说完就吼回去,面色苍白地收回手,何山忙上前为他包扎,看到深可见骨的伤口十分心疼,“主人何必呢?若是为了帮助环环恢复元气,我的血也是可以的,就是要我的肉……”
“闭嘴……”和曦看了眼因喝了自己的血而神清气爽的环环,“就是把你的血吸干了也未必能让环环恢复一半的气力。眼下最重要的难关已经过了,要抓紧时间上仙山,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九头醒过来。”
何山垂头丧气地称是。
和曦侧着头看不远处金光涌动仙气缭绕的丰沮玉门山,紧紧抿住了嘴巴。